宜修叫紅蓮給她奉茶。


    那茶杯滾燙,宜修卻沒有接過的意思。


    “紅蓮,你跟著我多久了?”


    紅蓮的手微微一抖。


    “回側福晉的話,奴婢跟著側福晉已經有八年了。”


    八年時間,不短了。


    這樣的人也會背叛。


    這讓宜修對多羅格格和柔則的本事有了新的認知。


    自己那嫡母,還真的將將軍府經營的如鐵銅一般。


    居然在自己那麽小的時候,就在自己身邊安插了她們的眼線了。


    “紅蓮,我平日待你如何?”


    紅蓮道:“側福晉寬仁,待奴婢自然是好的。”


    紅蓮總覺得宜修這是話中有話。


    難不成宜修發現了她正在為大小姐做事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紅蓮十分緊張,然而宜修卻沒有問下去,轉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記得你是京城人士吧,家中可有什麽親人?”


    “奴婢家中……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祖母也還康健。”


    “你爹娘呢?”


    “已經去世了。”


    “你和你弟弟妹妹的關係如何?”


    “奴婢與他們是一家人,關係不錯。”


    紅蓮的手燙的已經發紅了,可是她不敢鬆。


    “這幾日休沐,你可有回家看看了嗎?”


    紅蓮道:“不曾。”


    宜修終於伸手去端那茶杯。


    “這茶的顏色怎麽看著不對……”


    宜修喃喃自語,緊接著又問紅蓮:


    “既然關係不錯,為何不曾回家?你這幾日去了哪裏?”


    最後一句話,宜修拔高了聲音。


    紅蓮身子一顫,將手中的茶具摔在了地上。


    “這是當初我嫁進來,宮中賞賜下來的茶具,是禦賜之物!”


    “大膽!”


    紅蓮猛的跪了下來。


    與此同時,剪秋也去將柔則請了過來。


    柔則自打進府以後,雖然每日都要與宜修見麵,但宜修卻很少主動請她。


    今日宜修不知所為何事。


    柔則如今在府中並不受寵,從前的身份尊卑調轉了個個。


    不過她與宜修到底有姐妹名分,宜修又是庶女,她倒是沒有那麽害怕。


    到了永康閣以後,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紅蓮。


    紅蓮的身子微微發抖。


    柔則瞥了一眼,控製住自己的表情,道:“宜兒,這丫鬟跪在這裏,可是犯了什麽事?”


    宜修沒接她的話,“姐姐怎麽不問我,反倒先問起一個丫鬟來了。”


    柔澤沒想到自己被宜修抓住了小辮子。


    她鎮定又柔弱道:“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瞧著這丫鬟在發抖,便多問了一句。”


    “宜兒,你從前最是善良體貼下人,想必這丫鬟竟然是做了什麽惹你不快的事情,才讓你如此動怒。”


    “我心裏想著。你若是為一些小事氣壞了身子,反而不值當。”


    這兩句話,明著是在解釋宜修剛剛的問題,暗裏其實是在說是在撇清自己的關係。


    她是心中裝著宜修,所以才問那丫鬟怎麽了。


    宜修說道:“這丫鬟原本是我房中奉茶的,不知道姐姐有沒有印象,她還是我從家裏帶過來的呢。”


    柔澤仔細看了一眼的丫鬟,然後搖搖頭道:“有點眼熟,但記得並不是十分清楚。”


    你不認識就好。


    免得等會兒有理由為這丫鬟求情。


    “這丫鬟原本是府中帶來的粗使丫鬟,我瞧著她手腳麻利。又懂一些茶道,便讓她來奉茶。”


    “誰知道,她今日奉茶的時候,將我最喜歡的那套茶具給打碎了。”


    “那可是禦賜之物。”


    柔則聽到這裏,心中難免酸澀。


    宜修雖然是庶女,這門親事卻是德妃向康熙帝說,康熙帝親自點頭指婚的。


    所以當初賞賜也多。


    自己雖然貴為嫡女,卻隻得了格格的名分,自然也入不了萬歲爺的眼。


    柔則咬著牙,用姐姐的口吻勸她, “宜兒,你如今雖然有孕,但這丫鬟不過是打碎了一套茶具,你若是行事太過囂張,隻怕會惹的其他人不滿,這名聲也不好聽。”


    紅蓮感激地看著柔則。


    然而,她的目光在觸及宜修冷冷的目光之後,又躲閃了一下。


    “姐姐,我如此大動肝火,自然不隻是因為一套茶具。”


    柔則眉頭一跳,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這丫鬟可做了什麽其他惹宜兒你生氣的事情?”


    宜修看著柔則,表情似笑非笑,“姐姐,那茶的味道也不對。”


    柔則強裝鎮定,“或許是她泡茶的手法有變,又或者是茶葉、泡茶的水有什麽問題?”


    宜修輕撫著肚子。


    “我如今有孕,事事都謹慎小心著,那入口的食物更加檢查了又檢查。”


    “這丫鬟泡的茶水不對,我自然是不會喝了。”


    “隻是不知道她將茶杯摔碎,是不是因為茶水的味道不對,怕我追責。”


    紅蓮聽到這裏,再也繃不住了。


    她猛的磕頭,“側福晉明察!奴婢絕對沒有在茶水裏動手!”


    “我隻是說茶水的味道不對,又沒有說是你動手。”


    紅蓮這丫鬟,竟然能跟著她八年還背叛,要麽是有把柄在柔則母女手中,要麽就是對柔則忠心耿耿。


    屈打成招有什麽意思,還是這樣步步攻心,讓她自己招了為好。


    宜修笑了笑,“紅蓮,你這就不打自招了?你下的是什麽?麝香,還是紅花?”


    宜修問的很快,紅蓮根本就沒有機會思考。


    “側福晉,那紅花不是奴婢下的!”


    “你知道是紅花啊——”


    宜修拖長了聲調。


    “那從你屋中搜出的紅花,就有了解釋了。”


    紅蓮瞪大眼睛。


    她屋子裏也沒紅花啊。


    她謹慎的很,每次下完藥都將藥處理幹淨了。


    但是她剛才那番話,的確是不打自招了。


    “拖下去,杖斃吧。”


    宜修淡淡道。


    柔則和紅蓮都是一驚。


    宜修從前為人小心,也有幾分柔弱膽小在。


    怎麽如今開口就是杖斃!?


    柔則瞪大眼睛,她難道就不怕自己如此狠毒,讓四阿哥敬而遠之嗎?


    “宜兒,這丫鬟——”


    宜修打斷了她,不給她表現自己善良的機會。


    “姐姐,我知道你心善,隻是如今我有著身孕,這丫鬟敢在我的茶水裏下紅花,這是要我一屍兩命啊!若是我死了, 誰又來可憐我呢?”


    紅蓮聽到宜修這樣說,再次瞪大眼睛。


    柔則可是跟她說過,這點藥材主要是讓孕婦體弱,生下來的嬰兒也體弱罷了,怎麽會一屍兩命!?


    柔則看到紅蓮的眼神,飛快改變了決定,“宜兒說的是,倒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芳落,將這丫鬟拖下去杖斃吧。”


    說完,柔則握住宜修的手,“這等事情,就讓姐姐來做吧,宜兒的手要幹幹淨淨的,也好為了孩子積福。”


    宜修冷眼看著柔則這一套動作。


    柔則在將軍府的時候,確實是完美無瑕的。


    在這裏,她維持的假麵終究被撬動了一絲。


    隻是,這還隻是個開始。


    宜修想到了前世病死的弘暉,那雨夜的剜心之痛,她至今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姐姐,你也體驗一次吧。


    宜修改了主意了。


    她本來不想讓柔則得意,就在這裏當個格格,枯寂一生。


    現在想來,這樣也還是便宜她了。


    她這樣狠毒的女人,自然要將她的痛楚都嚐一遍!


    喪子之痛,她也要嚐過了,才能償還她的一絲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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