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日月。


    甘露寺的歲月是漫長的。


    上次柔則來甘露寺的時候,還是夏秋之際,那時山中樹木鬱鬱蔥蔥,看起來還沒有那麽多的蕭索之意。


    這次來了許久,又經曆了冬日,實在是難捱。


    甘露寺可沒那麽多的銀霜炭供她取暖,連炕都要自己燒。


    若不是莫言有把子力氣來幫她,她抄經的時候,隻怕要生出滿手凍瘡來。


    柔則之前還在得意,弘昶讓康熙帝喜愛,也讓康熙帝對她有了幾分注意。


    可她現在深有感觸,康熙帝這份榮寵,落在頭上可不輕鬆啊。


    不過莫言如今總算是把字練出來了,不然她每日的工作量還是要大一些。


    兩個人常常同坐在榻上抄經,倒也給這乏味的日子加了一點趣味。


    不過,有了莫言陪伴後,柔則抄經時的心漸漸能靜下來了,她也從這件事中尋覓出了一二好處。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從容了,也不再著急暫時不能回府之事。


    “柔則,你的信來了!”


    莫言想著早些過來陪伴柔則,便起了個大早,先將自己的活都幹完了。


    過來的時候,送信的人正巧到了,她看到有西北寄來的信,一看果真是她那弟弟寄過來的,便將信給她拿了過來。


    柔則看到了星輝送的信,十分高興。


    阿瑪費揚古因為文曲星的事情,仍然餘怒未消,所以多羅格格也不能來看他。


    柔則隻能靠著家中寄來的信件,一解心中的煩惱苦悶。


    她拆開信件,略略掃了一眼。


    緊接著,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這次居然不是噓寒問暖,而是說他立了功!


    星輝說,他這次立功的消息傳到京城,康熙帝應該又會封賞他。


    他想要將這個功勞用在姐姐身上。


    這樣,若是以後柔則這件事東窗事發,皇上想著星輝身上的累累戰功,也不會格外為難柔則的。


    否則,豈不是寒了忠臣和功臣的心?


    柔則臉上攀爬上了一絲喜色。


    莫言敏銳地察覺到了,她這次收到信和以往不一樣。


    柔則從前收到信,隻是心情會好一點,今天看起來卻格外開心。


    莫言終是忍不住問了,“柔則,你可是收到了什麽好消息?”


    府中這些事兒,柔則本來是不願意和莫言說的,畢竟他是出家人,說這些幹什麽呢?


    莫言又幫不了他什麽。


    但是人總是需要抱團的。


    比起齊月賓,她如今覺得莫言和她的距離更近一些。


    許多心情,她跟齊月賓這個跟班說,隻會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但是莫言不一樣。


    莫言和她是平等相交的,自然也談不上臉上掛不掛得住的問題。


    而且跟莫言說這些事情,反而沒什麽後顧之憂。


    因為莫言是出家人,她與京城中這些紛擾都離得很遠。


    柔則猶豫了一下,到底是將星輝立功的事兒跟她說了。


    與此同時,她還將前因後果簡單跟莫言說了說。


    莫言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這是柔則想要借著這個東風回四貝勒府上呢。


    莫言想了想,對柔則說道:“這件事兒我不這麽想。”


    “雖然星輝公子立了大功,但是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四貝勒。”


    “你當初是惹怒了四貝勒爺被送進甘露寺的,隻怕他氣還沒消呢。”


    “如果星輝公子借著立了功的由頭,硬要四貝勒將你帶回去,隻怕四貝勒心中也會心生不滿。”


    柔則聽了莫言的話,陷入了沉思。


    莫言說的似乎也沒有錯。


    胤禛可能確實對她還沒有消氣。


    這麽大的事情,便是她阿瑪費揚古都還沒有原諒,她又怎麽能指著胤禛這麽快就放下呢?


    若是胤禛對自己消了氣,隻怕是看在弘昶的麵子上,也會主動將自己接回去的。


    “你若謀算的長久一些,也不差這一時。”


    “等你在這裏待的久了,四貝勒那頭氣也消了,到時候他再想,他將你冷落在這裏這麽久,隻怕他還會覺得愧對於你呢。”


    莫言對柔則說的這些話雖然是真心,但也有一些自己的私心。


    柔則是後宅女子,自然不可能天天跑來甘露寺了。


    況且柔則的一顆心,都掛在她的兒子和夫君身上,又有多少心思放在她這個尼姑身上呢?


    柔則若是能在甘露寺留的時間再長一點就好了。


    她雖然不奢求自己這輩子能跟柔則在一起,但是能與她這樣朝夕相對,日日複日日。


    她總會成為柔則最知心的姐妹的。


    “而且,你在這裏也可以多抄一些經文,以後除了給皇宮送去一份,也可以給四貝勒爺送去一份。”


    “四貝勒爺看到你送去的這些經書,總會有些觸動的。”


    莫言言辭懇切,柔則到底是聽進了耳朵裏。


    她覺得莫言說的的確不錯,也確確實實是在為她考慮。


    柔則下意識的將手搭在了莫言的手上,“好姐姐,你說的這些可提醒我了,從京城到甘露寺,果真隻有姐姐你,是真正為我考慮的。”


    莫言聽了柔則的話,滿臉都是興奮激動的神色。


    “隻是,我現在給星輝寫信,提醒他不要將這功勞用在我身上,已經來不及了。”


    莫言連忙攔住了柔則,“你讓星輝公子去請功。”


    “你已經說了,星輝公子這次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若是這份功勞沒有落到實處,大家才會惦記著你們呢。”


    “若是星輝公子沒有為你請功,你隻是默默無聞的待在甘露寺裏,誰又會記得你拒絕了這樣天大的榮幸和機會呢?”


    莫言說的這番話,是柔則從來沒有想過的。


    柔則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為了烏拉那拉氏的榮耀而奮鬥。


    所以她此時下意識的覺得,星輝這樣做會浪費一個功勞。


    但莫言的話,算是給她打開了思路了。


    “你說的對。”


    柔則臉上的猶豫之色,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星輝這次浪費的功勞,我以後想辦法補給他就是了。”


    “我們本就是一家人,我是他最最嫡親的姐姐,他是不會怪我的。”


    莫言欣慰地看著柔則。


    柔則若是能明白“退一步”這個道理,以後她的路也會走得更順吧。


    隻可惜她是個尼姑,她不能跟在柔則的身旁。


    不然,她情願去柔則身旁做一個丫鬟,日日守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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