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生死後,魂魄被陰司引渡,他拒絕轉世,試圖逃跑,因為他的妻兒還在崖城等他回家。


    陰差查了命簿,說他的妻兒已經不在陽冊記錄,應該已經歸於陰司,或者已經早早轉生。徐雲生聞言大悲,生未能見最後一麵,死了也沒能相逢。


    然後徐雲生去轉世了,他堅信自己與陸萱能再次相逢。


    可他不知道,死在崖城的陸萱魂魄被困,哪怕在陰司已經除名,也隻能做一個困在崖城的遊魂,已經沒了與他轉世相逢的可能。


    屬於徐雲生的記憶被封存,在靈魂深處被上了鎖,轉世之後的他忘了屬於徐雲生的一切,唯獨拜師尋仙這一件事似乎被刻在了靈魂裏,之後他的每一世,都在延續徐雲生未完成的事,都在追逐仙門的路上。


    在這七百年的時間裏,陸萱守著那座荒城,從人變成鬼,從鬼變成妖,陸萱把自己定格在七百年前,放棄自己的靈魂換取永恒的記憶。


    已經遺忘的徐雲生度過一世又一世,每一世都是四靈根的路人體質,每一世都在追逐仙門,他隻覺得他在尋找追逐什麽東西,可又忘了那是什麽東西,隻是太過重要,執拗的影響著他,哪怕過了一世又一世,他還是在茫然的追逐。


    七百年後已成畫妖的陸萱終於離開炎皇墓,再次回到已經荒蕪的崖城,而轉世不知多少次的丁少棠也在這時陰差陽錯的推開了崖城的大門。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又或許是命運的指引,丁少棠依舊活在追逐仙門的路上,但這一次卻再次回到了崖城,再次遇見陸萱,回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


    哪怕丁少棠已經不記得了,他不記得這座城,不記得陸萱的樣子,不記得盈兒,但他還是回來了。


    陸萱引他入畫,重現曾經的情景,可他蹲在落筆齋前發了好久的呆,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陸萱哭了,她等到了她要等的人,可好像又不是這個人。


    徐雲生是丁少棠,但丁少棠不再是徐雲生。


    丁少棠的記憶戛然而止,薑嬋收回那一縷神識,久久不能平靜,再看躺在地上的丁少棠時,不自覺的的湧上一股莫名的悲傷。


    難怪他明明自知資質奇差,還依舊堅定不移的想要求道,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唯獨記得這一件事。


    曲同塵抽出拂塵,修長的手指托做蓮花狀,低聲念道:“前塵舊事,已問心燈。明朝來日,忘棄紅塵,鎖!”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曲同塵指尖一縷微光沒入丁少棠眉心,將打開的記憶櫃子再次封鎖。


    “一定要將他的記憶鎖回去嗎?”薑嬋問道,這個故事過於沉重,又太過遺憾,陸萱還不知道徐雲生已死,在哀傷和怨恨中徘徊七百年,直至身死道消,丁少棠也沒能將他記起。


    這個故事太不圓滿,出於私心,薑嬋很想喚醒丁少棠腦中屬於徐雲生的記憶,哪怕隻記起陸萱一刻,也不枉陸萱這七百年的等待。


    曲同塵點頭:“人的每一世轉生,記憶都會封存,就是怕前生的記憶影響今生的因果,天道有循,不可違逆,如果這些記憶不重新封鎖,他今生二十年的記憶會被前生記憶所淹沒,這樣的衝擊下,他可能會瘋,甚至會死。”


    薑嬋不說話了,她知道曲同塵說的是對的,可總覺得心裏壓了一塊巨石,遺憾非常,如果今生的記憶會被前世淹沒,那她這樣的算什麽?她是薑嬋還是慕容傾?


    “人力有盡,知天命而行,薑師妹,我們不能幹擾他們的人生軌跡,這一世他隻是丁少棠,與徐雲生無關。”曲同塵收回拂塵,見薑嬋麵露不忍,便輕聲開解道。


    薑嬋輕輕搖頭,自嘲道:“是我過於執著了。”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連忙問道:“那那個吃鬼的女孩,現在怎麽處理?”


    問及這個,曲同塵也有些犯難:“我沒見過這樣的情形,也不知道這個女孩現在算什麽,此事過後我回宗門一趟,請師門長輩定奪。”


    “如果能送她轉生,就讓她走吧,這也是個可憐的孩子。”薑嬋說這話時,十分艱難,幾乎是咬著牙的,她知道自己這樣說就是讓這個女孩去死,但她這樣活著,連個東西都算不上,畫妖也已經沒了,她的身體也隻剩一半,與其讓她繼續這樣活著,還不如重新開始。


    饒是如此,薑嬋也覺得異常難受。


    曲同塵一愣,站在旁邊的女子雖神色依然平靜,可那雙眼裏盈滿悲傷,握著劍的手微微發白,似乎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玄門宗功法能很輕易的分辨出一個人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所以在曲同塵這裏感應到的,是她真的在為這個女孩感到悲傷,他也能理解薑嬋做這個決定的初衷。


    對於善良的人,曲同塵向來具有好感,點點頭將拂塵往臂彎裏一掛,垂眼念了一聲:“慈悲。”


    崖城上空灰沉沉的天再次暗了下來,不過這次不是因為薑嬋的大風雨術,而是因為真的天黑了,夜幕降臨,荒城又變成了鬼城,那女孩雖然吃掉了這座城裏大部分的鬼,但這裏常年不絕的死氣總會吸引外來的遊魂,這會兒城裏已經開始有黑影飄來飄去,隻是畏懼二人散發的修仙者氣息,都瑟縮在角落裏不敢上前。


    “回去之後,我會請師父過來,看看能否將這裏的鬼氣驅散,此城死氣太重已自成結界,遊魂一進入就出不去,長此以往,會生出更多的怨鬼。”曲同塵抬頭看了看天,說道。


    對此薑嬋沒有任何異議,如此最好,好好一座城,就這麽荒廢挺可惜。


    將躺在地上的丁少棠叫醒,好家夥,睡得那叫一個香,搖不醒,薑嬋反手抽了他一耳光,抽完又整個僵住了,靠!條件反射了屬於,想來這具身體的原主很愛扇人耳光。


    曲同塵目露詫異,薑嬋板著一張麵癱臉解釋:“他不醒。”


    曲同塵想了又想,不知道如何回應這句話,於是本著助人為樂的心態,伸出手也抽了丁少棠一耳光。


    薑嬋默了,她相信曲同塵抽人絕對是出於擔心對方睡死了醒不過來的好意,但這情形總有一種她在教壞單純小朋友的既視感。


    接受了兩個愛的耳光後,丁少棠終於從死豬一樣的睡眠中醒來,看著眼前的兩人,腦子緩慢的轉了一下,立刻爬起來納頭便拜,感謝二位仙尊相救。


    薑嬋:?這人怎麽回事?看見誰都納頭便拜?


    在丁少棠感激涕零的表述中,那日他就是聽人說這裏有可以解決靈根雜亂的方法,於是興衝衝的就來了,進來的時候還是座普通的城 池,也沒見著他們說的鬼,他在城裏溜達了半天也沒人理他,就是一個女人拉著一個小娃娃,老是衝著他哭,喊他夫君,讓小哇哇喊他阿爹,他覺得這就是城裏的鬼,他的武器又找不著了,就跑,在城裏跑啊跑,完全不記得什麽時候睡著了。


    睡醒了,就看到兩位仙尊了。


    丁少棠之所以認識曲同塵,是因為他就是自己之前說的幫他測過根骨,並給出根骨奇差不適合修仙之評價的那位仙尊。


    難怪,如此耿直的回答,這很曲同塵。


    看著丁少棠歡歡喜喜的臉,薑嬋試探的問:“那女鬼長什麽樣你記得嗎?”


    丁少棠想了想:“記得一些,挺好看的,就是她喊我夫君,又叫我雲生,誰是雲生?”


    丁少棠的臉上滿是疑惑和茫然。


    “沒事了,走吧,再不回去,你爹就急瘋了。”薑嬋此時已經失去了試探的欲望,轉身就走,丁少棠雖不解,但也很快跟上兩人的步伐。


    臨到城門的時候,走在後麵的丁少棠突然頓住腳,有些茫然,自言自語:“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我好像來過這裏,很熟悉。”


    走在前麵的薑嬋和曲同塵同時回頭,隻見漆黑的天空居然露出一輪月亮,皎潔如玉,月光照亮整座崖城,左右坍塌的房屋,頹圮的圍牆,半截破損的木頭柱子,以及這條被荒草淹沒的青石板路,荒草枯黃,搖搖曳曳,這條荒草與月光盛滿的路遠遠的延伸出去,河流一般,湧入舊憶裏。


    荒城故,秋風不予枯黃路,昨夜風且住,舊年明月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男頻修仙那些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袖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袖風並收藏我在男頻修仙那些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