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的夜空之下,風聲溫柔,肖潛能感覺到,被他擁在懷中的女子在發抖,壓抑的哭聲如針一樣,細細密密的紮進他的心口,好似牽連著渾身的血肉都一起疼了起來。


    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悲傷與憐惜,他的姑娘,從來都是堅韌而自信的,是他在枯沙原中仰望的女子,是虛雲國中一劍動四方的光芒萬丈,是願意與他攜手同行的月下相擁。


    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他,他有一個叫薑嬋的未婚妻,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但不妨礙他從一個孩子時期就在幻想, 他的未婚妻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十七歲那年的退婚,是他第一次見薑嬋,但那時的薑嬋冷漠狂傲,上來就直言要退婚,言語中多番羞辱,那是他少年氣盛,大怒之下寫了一紙休書,以這種幼稚又蒼白的舉動來維護他僅有的自尊。


    其實那個時候,盛怒之下他壓根沒有留意薑嬋是什麽樣子的,真正讓他記住的,是在枯沙原沙海中抬頭仰望的驚鴻一瞥,苦海渡中被燈鬼所傷,坐於火堆之下的安寧靜匿,就在那麽一瞬間,他恍惚覺得年幼時對未婚妻的所有期待和想象變成了現實。


    薑嬋曾給他一種很強的割裂感,那個來肖家強勢退婚的薑嬋,以及在炎黃墓中,天斷山脈內的的薑嬋不是同一個人,他從童年時開始幻想的未婚妻,令他為之心動的未婚妻,一直都是後者。


    而那個令人厭惡的,是那個神秘的準帝,是那個滅世妖女,仙門百家要殺妖女,妖女殺就殺了,但要連帶他的姑娘一起殺了,這不行。


    懷中的女子在哭泣,似受傷的小獸一般蜷縮成一團,胸口溫熱一片,肖潛輕輕抱著她,看著她身上被鎖鏈穿過的傷口,被鮮血染紅的衣裙 ,隻覺心如刀割。


    他說不來太繾綣的安慰,隻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別怕,我在。”


    薑嬋哭了好久,哭累了,梗在喉頭的氣順下去了,也能說話了,但她還是窩在肖潛懷裏沒動,啞聲喊了一句:“肖潛。”


    “嗯,我在。”


    “你回來了?”


    “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說的極其壓抑,聲音低啞。


    薑嬋愣住,她感到頭頂有滾燙的液體在落下,再度燙得她心口發疼。


    肖潛在哭。


    有些情感如風絮,飄忽不定,偶起漣漪。


    有些情感如高山大河,洶湧澎湃,浪起千堆雪,而往往洶湧河流之下隱藏的暗流,才最令人心驚膽戰。


    她的少年不會說太動聽的情話,隻是這壓抑這情緒的一聲對不起,以及這令人心頭發疼的滾燙,就如同江河下的一道暗流,撞進她的心口,使靈魂戰栗不已。


    薑嬋忽然就不委屈了,雖然她這被迫的人生軌跡挺淒慘的,但上天也還是對她施以了一點點憐憫。


    至少,她唯一擁有的少年,是切切實實屬於她的,半點沒摻假。


    真好。


    座下的大魚忽然發出一聲鳴叫,打斷了兩人的靜匿相擁,薑嬋這才注意到他們現在是飛在天上的,摸摸手下的大魚脊背,薑嬋驚喜道:“小胖,你睡醒了?”


    自從在虛雲國內吞噬了丹陽子煉丹的丹雷之後,她的小胖魚就陷入了沉睡,進行下一次蛻變,沒想到現在它居然醒了,依然是藍色的大魚形狀,但比之前要大出兩倍不止。


    終於等到薑嬋醒了,小胖的魚嘴一咧,碩大的魚目中開始流出眼淚,開始傷心的告狀,那些壞人殺她,它被雷劈得好可憐。


    委屈的胖魚崽崽越告狀越傷心,兩隻魚眼下流淌出兩條河。


    薑嬋看著大魚身上殘餘的雷電氣息,大片大片的傷痕血跡,以及被劈斷的兩側魚鰭,心疼得無以複加,但她又不會治傷,隻能輕輕撫摸大魚的腦袋以示安撫。


    想起治傷,薑嬋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肖潛和小胖傷成這樣,卻隻做了簡單的處理。


    “丹陽子前輩呢?”薑嬋心頭咯噔一下,抬頭問道。


    肖潛默了一下,看向手上的古樸戒指,眼中浮起沉痛的哀傷:“師父受了很重的靈魂傷,已經陷入沉睡,這次受的傷太重了,估計要過很久很久,師父才能醒來。”


    還有半句話沒說全,如果他找不到修複魂體本源的藥材,也有可能,師父會就此消散。


    可那樣的藥材,此方世界沒有,隻在仙路之上的上界,才能找到這樣的靈藥。


    “抱歉……”薑嬋低聲道,丹陽子陪伴肖潛走過這麽多年,是師,如父,是個可靠又很有趣的小老頭,對肖潛來說,師父丹陽子就是陪伴他時間最長的親人,她在此刻提起丹陽子,必定觸到了他心底的傷處。


    雖然不知道這段時間肖潛去了哪裏,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絕對不會到現在才回來見她。


    肖潛牽住薑茶的手,輕輕搖頭:“你不用道歉,我沒事的,我也是丹修,總能想辦法救醒師父的。”


    薑嬋沒有再問,隻是默默的握緊肖潛的手。


    正在遊弋前進的小胖突然停了下來,尾鰭張開,渾身光華四溢,鳴叫一聲,呈戰鬥姿勢準備。


    魚背上的二人一驚,抬眼望去,之間前方的深藍夜幕之下,不知何時已經懸浮了一大片黑色的影子,慘淡的月光照出模糊的光線,那赫然是一群禦劍在空的仙門弟子。


    回頭,後方的空間裂開,大量的仙門弟子從中走出。


    下方,陣法的圖形已經勾勒完畢,數道光華衝天而起,將藍色大魚困在其中。


    肖潛的目光變得森冷,召出重劍在手,撐著身體站起來。


    薑嬋也想站起來,但此時的金色鎖鏈仿佛受到了某種感應,再度穿梭於她的骨骼之間,古老的符文再度烙上靈魂,極大的痛楚席卷而來,薑嬋五指握拳,咬牙強忍,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讓肖潛分心。


    當看到前方人群中為首一人手中浮現的金色光點時,薑嬋才知道為什麽此刻誅仙鏈會再度啟動。


    因為那光點,是從龍璽上截留下來的皇道氣運,與誅仙鏈同源。


    落皇不會任由她帶著體內的葉星逃離,隻要糾纏與她骨骼靈魂內的誅仙鏈還在,無論她和肖潛逃到哪裏,他們都能憑借皇道氣運找到她。


    妖女不死,災劫不解。


    而當誅仙鏈的束縛失效,葉星蘇醒,薑嬋的意識就會被吞噬。


    小胖和肖潛拚死救她,到頭來,她還是活不成。


    此方天地那麽那麽大,卻再無她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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