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魂幡已毀,天地丹鼎已散,界域封鎖失效,神農穀的域門重新打開,濃重的鉛雲散去,有陽光散落大地。


    哭嚎的厲鬼沒了,但目之所及,皆是被煉化的皮囊與屍骸,漫山遍野皆是。


    天邊破了一個大洞,好像還在漏風,嗚哇嗚哇的打著風旋。


    刑昭南沒能逃脫,被雲中君以星網束縛,往日溫和儒雅的藥王宗宗主,此時雙臂已斷,滿身血跡,頭發散亂,在星網中掙紮嚎叫,狀若瘋魔。


    “他這是怎麽了?裝瘋嗎?”少司命皺眉,剛抓到的時候還挺正常,怎麽現在就成這樣了?


    “生祭為邪法,自然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那對雙生靈童被薑嬋斬去了頭顱,致使丹鼎不全,不得不以自身血肉補上,如此一來,生祭之法未成,他所遭受的反噬便會加倍。”丹陽子輕聲說道,聽不出什麽情緒。


    少司命很擔心他現在的狀態,想要說些什麽,就見丹陽子已經獨自朝刑昭南走去,少司命下意識要跟,雲中君伸手將她攔住,低聲道:“這是他的心病,你得讓他自己去治。”


    少司命安靜下來,看向丹陽子的目光滿是痛惜。


    此時神農穀內已經聚集了很多聞訊而來的人,方耀跟隨玄霄神宮宮主前來,看清場麵也臉皮一抽,眼尖的瞧見樂少司命的位置,迅速擠過來,小聲的喊了聲姑姑。


    少司命神思不在,勉強應了一下,方耀不明所以,隻能找其他人詢問,見薑嬋站在不遠處,眼睛頓時一亮,剛走兩步就被師父玄霄宮主揪住後衣領,小聲斥道:“神農穀遭逢大變,你倒是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還到處瞎跑瞎問!”


    他們是外人,不宜過多的湊神農穀的熱鬧,此時還需麵見穀主唐黎再做了解。


    這片廣場暫時已經被清理出來,刑昭南被困在其中,有黑紅的血氣從他的身體中不斷冒出,體表的血肉也在不斷被某種東西消融,一點一點的蠶食著他的身體,但他本身是一位渡劫境修士,靈氣隨時修複身體,於是他隻能一遍又一遍的承受著被吞心噬骨的痛楚。


    他大聲哀嚎,見丹陽子過來了就開始痛哭流涕,低低的哭求:“師兄我錯了,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丹陽子停住,臉上沒有喜怒,隻是平靜的問道:“所以,當初你是給師父種下魔種,師父才要殺我嗎?”


    刑昭南哭了半天,丹陽子沒有半分心軟,反而問了這麽一個問題,頓時也不哭了,揚起臉來,頂著一臉的血跡淚水,表情扭曲了一下,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笑聲,以一種怪異又興奮的語氣道:“是我啊,但我可沒有操控師父的能力,我隻是給他埋了一顆種子,而讓這棵種子生根發芽的可不是我,是師兄你啊……”


    丹陽子怔了一下:“為何?”


    刑昭南獨自笑了半晌,才以一種譏諷的語氣繼續說道:“若心中無魔,我種多少種子都沒用,但師兄啊,你怎麽會明白呢?”


    “你不會明白,被你的光芒刺到的又何止我一人,隻是他們都不說,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了不起啊,所有人都喜歡你,所有人都把你當做最有望丹道成帝的後輩天驕,萬人稱頌。”


    “可當你享有巔峰一切榮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當弟子的成就高於師父的時候,這個師父是否還有存在必要?”


    “師父當年教你,窮盡一生所學傾囊相授,慢慢看著你越走越高,但當他有天發現自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教你的時候,甚至還需要你反過來教他的時候,你覺得他會怎麽想?”


    丹陽子猛然閉眼:“住口,你不用說了!”


    刑昭南嗬嗬笑了起來,反噬帶來的持續劇痛令他又開始蜷縮起來,即使在地上縮成了一團,他還是扭曲著臉繼續大聲說:“為什麽不說?我偏要說!”


    “江淵!師父的心魔因你而起!連師父都會對你心生嫉妒,從而誘發心魔欲殺你而後快!不管你如何辯解,師父都是因你而死,我隻不過是稍微推動了一下而已,這怎麽能算我的錯呢?”


    一道掌風襲來,打得刑昭南胸骨盡斷,擦著地麵倒拖出去好遠,將廣場上的石雕砸得粉碎,嘔了滿地的血。


    原本的位置上,丹陽子還保持著出掌的動作,臉色有些蒼白。


    “我說了,住口。”


    刑昭南氣息萎靡,臉上扭曲的表情重歸平靜,也不笑了,小聲的說了一句:“師兄,你這個人,真的很令人討厭,總是讓人恨不起來,又怕靠的太近被灼傷,離遠了不行離近了也不行,所以就令人討厭。”


    “師兄啊,有句話我沒騙你,我真的不恨你,你沒做對不起我的事情,隻是我很討厭你而已。”


    “你的那個徒弟,就和你當年一樣令人討厭,有他的地方,別人休想展現一絲一毫的光芒,”刑昭南轉了轉脖子看過來,“師兄,他很像你啊!我很好奇,若有朝一日,你能教他的都教完了,你作為師父,又當如何自處呢?”


    “我的師父,自然有我尊敬奉養,你若是覺得閑得慌,我可以想辦法讓你精神一點!”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人群自兩邊散開,黑袍青年從後方走出,唐黎等一眾丹修前輩經過療傷調息,稍稍恢複了一些,此時也正朝這邊走來。


    眾人眼前一花,隻覺一道黑影迅速閃過,剛剛才被丹陽子一掌打飛的刑昭南痛呼一聲,如皮球一般又被人踢回了廣場中央,將廣場砸出一個大坑,黑袍青年一腳踩在刑昭南背上,一手將手中重劍狠狠往下一插,貼著刑昭南的臉皮沒入地底半截,聲音沉而厲。


    “其實有一點我和我師父不太像,我這個人心狠手辣,尤其愛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更不愛講道理,比不得我師父宅心仁厚,你若再敢在我師父麵前搬弄是非,信不信我現在把你剁了喂狗?”


    若非場合不對,薑嬋此時非常想鼓個掌並大聲叫好。


    王八,啊不,王霸之氣這種東西得分人,放在玉鼎身上就顯得猥瑣且有裝逼之嫌,放在肖潛身上那就叫氣場全開單方碾壓。


    再次默默給自己的眼光點個讚。


    “肖潛,你先過來。”丹陽子開口道,這次事件中,神農穀是最大的苦主,唐黎未開口前,暫時不能讓刑昭南死,哪怕再滔天的殺意,也需要暫且忍耐下來。


    肖潛聽到了,沉著臉直起身來,拔出重劍負於身後,可要他這麽走了又覺惡氣難消,於是又狠踢了一腳,方才大步從被砸出的坑中走出來。


    雲中君若無其事把束縛刑昭南的星網再添了一重,這回勒得連脖子都扭不了了。


    肖潛出了深坑,大步走向丹陽子,忽於眾目睽睽之下屈膝下跪,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弟子禮,朗聲道:“弟子肖潛,承恩師丹陽子教誨,伴我修行,如師如父,大恩難言,他日若敢背信棄義,當受天地共誅!”


    聲音震震,高空雷音隱和,此等重誓一發,眾人皆為之動容。


    丹陽子眼中有淚,心頭又暖又澀,滋味難言,也就這個傻小子,生怕他被傷了心,巴巴的貼上來幫他暖著,他和肖潛多年師徒,對方是個什麽性子他還不了解?


    當著所有人的麵起天心重誓,既是給他聽的,也是給所有人聽的。


    他丹陽子,也並非孤家寡人一個。


    壓抑的心境突然鬆快了許多,丹陽子笑著雙手將肖潛扶起,頗為欣慰。


    肖潛咧嘴一笑,在一個別人看不見的角度,突然擠眉弄眼。


    丹陽子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大笑出聲,極其暢快。


    蒼天不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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