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建國功勳的麥金托什家族,其直係血脈總會獲得許多關注。


    和眾人預想中的一樣,莫歇·麥金托什在體術和才學方麵表現得很普通。盡管在他身邊總能看見一本關於哲學的書,以及一把裝飾華麗的劍。


    王家學院收集了近百年的數據,立項研究後得出結論——無法繼承血脈、覺醒魔泉的人,身體各項數值甚至要比沒有魔力的普通人還低。


    這聽起來很殘酷。


    人生最初的起跑線上已經崩裂出千溝萬壑,年輕的生命在原地踟躇,遲遲不能邁出腳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遙遠處的希望灰飛煙滅,因此也有被逼上絕境選擇自我了結性命的。


    如今,這種血脈傳承的異常症狀已經被列入大陸級別的疑難雜症綱要中,就算是被譽為“全知智者”的耶貝魯翁也無法提出有效的建議。


    年幼的莫歇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是漸漸發現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被冷漠疏離的目光注視著。他依舊享有貴族的特權,可以肆意揮霍金錢,享受仆人們的服侍。


    那愚鈍的頭腦能理解智者們複雜的思想嗎?


    那細瘦的胳膊能舉起象征著榮譽的劍嗎?


    如果有人當著麥金托什家族的麵說出這種嘲弄的話語,那就宛如不知死活的螻蟻在享受臨死前最後的狂歡。


    莫歇·麥金托什可以吃力地拔出利劍,輕顫著貼在他們脆弱的脖頸邊,嘴角揚起輕蔑的弧度,嗤笑著他們身為下位者的卑微。


    渾身散發出戾氣的瘋犬如何能肆意妄為?隻因“麥金托什”這一光榮又偉大的姓氏。


    瞧,他提著一袋東西走來了。


    街上的行人明顯加快了步頻,如果忽略他們驚慌的眼神的話,那麽確實像在趕路。


    莫歇很享受這種幾乎要凝滯的氛圍,沒有刺耳的喧囂,清新的空氣自由流動,真是難得的感到愉悅。


    兩旁商鋪都推出了最新的商品,在門口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物件來吸引潛在顧客們的注意。借“小王子”十歲誕辰這一舉國歡慶的大事來提高商品的熱度,然後再用並不存在的“折扣減免”來牟利。


    明明是稍加思考就能察覺出的陷阱,被欲望衝昏了頭腦的人們卻還是爭先恐後地掉進去。


    有著墨綠色及腰長發,深褐色皮膚的女人在一家雜貨鋪門前駐足,“您好,請問一下。之前流行的‘真皮’飾品,現在怎麽都沒人賣了?”


    店主懶懶抬眼,“你是異國人吧?那種東西早在幾年前就消失了。”


    女人一愣,接著有些急切地追問道:“那銀針羽箭和死亡護符呢?”


    “已經被列為違禁品了。”


    “那……您知道在哪裏可以買到嗎?”


    店主眉頭一皺,像發現了什麽髒東西似的,不耐煩地起身驅趕:“你的問題真多啊,異國人。我都說了是違禁品,難道你想連累我上審判庭嗎?你買不買東西?不買就別擋著門!”


    “啊,抱歉。”


    雷克頓是商業大國,能在城區街道開店鋪的從不缺少生意,因此有客人被趕出來也不奇怪。


    莫歇和深褐色皮膚的女人擦肩而過,他每走一步,掛在腰側的錢袋就重重地響一聲。


    一枚金幣能買到什麽呢?


    一個手工製作的小型玩偶;一件精致的外衣;一匹混血馬駒;一個人……


    時常有人跪倒在街上,邊哭邊喊:在你們貴族的眼裏,我們平民拚盡全力想要活下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


    當然,還沒等他們發表完訴求,巡邏兵就把他們帶走了。


    應該去當一陣子平民,生活說不定會變得有趣些。這種想法十分自然地浮現在腦海中,莫歇忽然輕笑一聲,眼裏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抓住她!”男性聲音突兀地出現,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掃興,無趣,難得的安靜氛圍被打破了。莫歇瞬間收斂起笑意,目光沉沉看向聲源。


    這個小插曲發生在距離他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裏,兩個身穿輕甲的護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女孩按倒在地。


    以一種極其屈辱的姿勢。


    男人慢悠悠地走到她麵前,十分高調地開口:“我說過,逃跑會有怎樣的下場,嗯?”


    正悠閑漫步著的莫歇並沒有越過建築看見那人具體的模樣,不過聽聲音倒有一點印象。


    某個夏夜,年輕貴族們的舞會,衣著華麗的男女翩然起舞。其間最顯眼的不是英俊帥氣的小公爵,而是渾身綴滿了昂貴寶石的,叫不上名字的男人。


    這種最低級且庸俗,用來博得關注的手段,是上流貴族們所不屑使用的。


    “放、放開我……誰來救、救我……”女孩纖細脆弱的脖頸被一隻大手輕鬆握住,緊貼在地上,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了求救聲。


    男人俯下身,故作側耳傾聽的模樣,然後搖了搖頭說:“救?說得我好像在犯罪一樣。明確地告訴你,我們簽訂了合約,我的所作所為並沒有觸犯《王國律法》。”


    女孩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抓破了護衛的手背,拚盡全力掙脫出一道縫隙,朝人來人往的街道大聲喊叫道:“我已經還清了所有債務,合約也已經到期了,他這麽做是違法的!咳咳,巡邏兵……巡邏兵!”


    腳步聲、交談聲、叫賣聲……女孩的呼救仿佛被隔絕在外,明明是熱鬧非凡的場麵,卻顯露出詭異的靜態,沉澱著滲入毛孔的冷意。


    男人抬眼掃過主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略有遺憾地抱起雙臂,“沒有人會想因為一個陌生人而被押送到審判庭去。”


    無人回應,甚至連一寸目光都不肯施舍。女孩顫抖的手臂無力地垂下,眼眶裏的淚水如同斷線珍珠般無聲滾落。


    “嗯?”主道上,身後背著劍,手裏提著袋子的莫歇站在原地,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麽,看著這個方向若有所思。


    “我供你吃穿住行,安排你上私課,還給你配了專屬侍者。這麽好的條件,真不知道你還想要什麽。”男人的耐心終於耗盡,勾了勾食指讓護衛架起女孩,轉身欲要離開。


    “如果代價是那個的話,我——!”我寧可不要。被護衛捂住口鼻,女孩剩下的話音成了嗚咽。


    光是回想起那些身形龐大,目露凶光的魔獸們就已經讓她渾身發顫。更別提尖利的牙齒緩慢刺入皮膚,像是折磨獵物一樣,被反複蹂躪的痛苦。


    “噓。”男人如鬼魅一般迅速貼近,抓起披風撐在身側,“注意你的言辭,不然你和你的家人就隻能在監獄中相見了。”


    聽到“家人”二字,女孩瞬間睜大了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點頭表示服從。


    “這就對了。”男人露出滿意的笑容,讓護衛拿出鬥篷把女孩罩了個嚴實,環箍在身前就像是攜帶了大件的行李。


    這是,旁觀了大半程的莫歇突然開口:“喂,你,等一下。”


    男人的目的已經達成,心情愉悅得哼起了小曲,“如玫瑰一般嬌豔的小姐,我已深深為你著迷,在清晨來臨時親吻你麵頰上的露水……”


    “沒聽到我說話嗎,急著回窩的公雞。”


    “什麽?”男人終於意識到那人叫的是自己,侮辱性極強的稱呼不斷在腦內回響。他磨了磨後槽牙,抽搐著嘴角回頭,準備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個教訓。


    “呃?”看見來人深黑色的頭發和淺褐色的眼睛,男人先是愣了片刻,隨後笑著說:“哎呀呀,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莫歇公子啊!”


    莫歇揚起下巴,輕哼一聲。這變臉的速度真是比翻書還快啊,虛偽的人。


    “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掀開。”


    男人笑臉一僵,心裏咚咚打鼓,麵上狀似無辜地反問道:“您在說什麽呀?”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被這種無意義的對話惹得有些不耐煩,莫歇眯起雙眼,邁開大步走到男人的麵前。


    一對三,人數不占優勢。少年的身形尚未完全生長開,瘦削的體格看上去沒什麽力量。身上的裝扮就像是為了凸顯弱勢似的,露出兩截細長的鎖骨和清晰浮現著血管的手腕。就算如此,被那雙情緒外露的眼睛盯住,還是會莫名地感到異樣。


    “難道說,您看上她了?”轉著眼珠迅速思考後,男人一副了然的神態,隱隱含著笑意問道。


    “我會對這種乳臭未幹的小鬼感興趣?”莫歇晃了晃手裏的袋子,冷笑著說:“你是在侮辱我,以及我的家族嗎?”


    “不敢!是我失禮了。”明明你也是個乳臭未幹的小鬼。男人既疑惑又躁動,完全不知道這條小瘋犬要做什麽。


    莫歇摩挲著指尖,不給男人反應的時間,直接伸手掀飛了他的披風。


    “嗬,果然。”


    剛才發生了什麽?!男人十分訝異地瞪大了眼睛。


    他隻是眨了下眼的時間,視線中隻掠過一道金色殘影,而自己的披風被一股蠻力扯開,布料崩裂,線頭齊飛,係帶勒住脖子帶來的窒息感接近了死亡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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