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嗎?莫歇本人並不這麽認為。


    這就是一道普通的閱讀理解題,他隻是用平直的語調通讀了一遍文章,然後將自己帶入主人公和作者的視角,分析語句在文中的作用罷了。


    巧合的是,被選入華文教材的這篇短文,正出自於那廣泛流傳於雷克頓王國境內,唯一一本華文的、以異世界為背景的小說——《蒼月》。


    莫歇還記得,當尤菲米婭聽到他緩緩念出和官方譯本有所出入的語句時,她亮晶晶的眼眸中,滿是狂熱與驚豔。


    ——他艱難地仰起頭,那隻巨大的烏鴉用一雙猩紅的眼珠注視著他,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音節之後,竟然用他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說道:蒼月之日,不宜狩獵。


    八個字構成了一句話,依照題目來看,這句話出現在開篇的作用就是點題,並渲染狩獵開始之前緊張刺激的氣氛。


    在文段中間再次出現,為的是承上啟下,展開主人公團隊在遭遇蝕鴉後的情節。


    最後作為文章的結尾,照應開頭,深化主題,引起讀者對怪異現象的思考,留下“主人公是否存活”的懸念。


    莫歇在回答完問題之後並沒有立刻坐下,他站在原地,看教師緩緩從他身邊走過。


    這位有著寬厚的肩膀,隱隱突起血管的脖頸,以及那從衣袍中不經意間露出來的結實的小臂。


    難以想象這居然是一個學院教師的能鍛煉出來的身材。


    或許他曾經是一名騎士,又或許他有健身的愛好也說不定。


    “莫歇同學,請坐。”


    “你們有沒有其他的看法?”克拉彭副教授在教室後方站定,目光掃過學生們的背影,語氣平淡地問道。


    無人回應。


    每當在課堂上出現這種情形的時候,教師們總會……


    “約瑟夫·巴克。”


    “……到。”


    總會隨機選擇一個倒黴蛋來活躍課堂氣氛。


    名叫約瑟夫·巴克的少年有些不情願地站起來。似乎是感受到克拉彭副教授的目光,他稍稍挺起了腰背,宛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請你用洛爾普語翻譯一下文章的第一段。”


    聽到這話,約瑟夫挺直的腰背又重新彎了下去,然後立刻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周圍的同學。


    而原本抱著看好戲的態度注視著約瑟夫的同學們,則十分默契地轉過頭去,看向寫著優美花紋的黑板。


    很顯然,這是打算“見死不救”。


    莫歇之前從曆史書中得知,洛爾普語是雷克頓王國的通用語言。


    隻是略過一眼,課本上的華文就自動匹配上了洛爾普文。


    這些圓環狀的字符整齊排列,清晰流暢的發音幾乎瞬間在腦海中回響起來。


    莫歇很樂意為同學解圍,開啟全新的社交圈,可是站在身後的那位教師似乎並不希望他這樣做。


    隻見約瑟夫拿起課本,瞪大了眼睛,試圖用大腦去理解它。


    棕色的眼眸裏倒映著白紙黑字,二者麵麵相覷,互不認識。


    氣氛沉寂了許久,約瑟夫緩緩轉過頭,目光有些閃躲,吞吞吐吐地說:“克……老師,我不會。”


    克拉彭副教授神色平靜,抬手示意他坐下。


    片刻後,他那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在座的大部分同學,上一學期的評級都在d以上。”


    “翻譯基礎華文,是評定d級的條件之一。”說著,他重新站在了講台上,碧綠的眼眸緩緩掃過學生們,“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我建議你們直接重修。”


    言外之意,我會好好好好考察你們的真實水平,能否畢業就看自己了。


    不愧是克拉彭副教授,要求就是嚴格。


    翻譯基礎華文而已,對我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達利歐暗自握緊了雙拳,內心燃起了熊熊鬥誌。


    如果我主動舉手回答問題的話,他會不會注意到我呢?


    直到看得除了莫歇以外的學生都不自在地低下了頭,克拉彭副教授拿起一根小木棍,寬大的衣袖無風自動。


    木棍上蔓延出金色的紋路,達到頂端時凝聚出一顆金色的小球。


    克拉彭副教授手拿木棍貼近黑板,小球閃爍著光芒,在墨綠色的板子上留下了魔力的痕跡。


    這、這是文章第一段的翻譯?終於——終於見識到了!這才是魔法師的授課方式啊!


    達利歐雙手按在桌麵上,猛地吸了一口氣,雙眼亮晶晶的滿是敬佩與崇拜。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其他同學的注意,比如進入感知視界觀察魔力波動的莫歇。


    原來如此。


    隻是停駐片刻,莫歇便退出了感知視界。用魔力書寫文字,和他使用巫力的方法並無多大區別。


    這時,舒緩悠揚的樂曲聲響起,還在絞盡腦汁思考、擔心再被教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學生們頓時鬆了一口氣。


    “作業,翻譯《蒼月·序章》的一至五段,標注環境描寫和人物心理描寫。下課。”說完,克拉彭副教授合上課本,邁著和來時一樣沉穩的步伐,毫不遲疑地離去。


    “我感到很傷心,你們真的是我的朋友嗎?”


    “對不住了,約瑟夫。”


    “約瑟夫,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下次一定。”


    路過有些吵鬧的人群,莫歇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宿舍,很自然地問道:“達利歐,一起回去嗎?”


    達利歐愣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說:“我……不,我要再複習一遍。”


    “好,晚些見。”


    花名冊還在講台上。


    見莫歇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範圍之內,達利歐鬼使神差地走過去,輕輕翻開。


    什——!


    他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這可是華文啊!


    那個被稱為全世界最神秘且最難書寫的文字。


    在學年考上交白卷的莫歇·麥金托什,竟然能寫出這麽漂亮的華文?!


    整齊流暢,每一個筆鋒看起來都無比優美的文字,簡直就像是在課本上才會出現的,範例中的範例。


    達利歐看了眼自己掌心裏的螞蟻符號,巨大的落差感湧上心頭。


    也就是說,克拉彭副教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選莫歇·麥金托什做課代表的嗎?


    達利歐扁了扁嘴,眼眶頓時變得濕潤。


    他回想起廢寢忘食,勤奮讀書的那段時間,忽然覺得自己辦的圖書館年卡沒有續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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