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業殿中,中輔側耳傾聽,個個噤若寒蟬。


    “府衛被殺,衛府被燒。”聽完具衡國的奏報,皇帝陰沉的臉色反而露出了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朕聽著,怎麽像是你們衛府的一麵之詞。”


    具衡國趕緊叩首,“老奴所奏,句句屬實,圍觀的百姓成千上萬,老奴就是想造謠也不敢!老奴若有半句假話,聖上隻管活剮了老奴就是。”


    皇帝陰森森的盯著公真武,問道:“何人所為?”


    公真武信了三四分,公世安和辛夷的脾氣,他心裏清楚,他暗罵這兩個孽障,趕忙解釋道:“聖上,臣也是昨日從單父大營歸來,今日才知道此事的,臣這就責令龍武衛全力配合衛府辦案,一定要將凶手繩之以法。”


    姚政君知道此事肯定牽扯公家,雖然幸災樂禍,可不敢表現出來,畢竟太子還需要公家支持,“老臣猜測,是有心之人來挑撥事端。”


    皇帝平靜的言道:“事關衛府,這個案子,你們衛府就不要插手了,就讓公協,梁相和薑相三人協同辦理吧,大司寇府、龍武衛和衛府聽命就是。”


    公協、梁興奴和薑雲天三人愣了一下,他們沒想到竟然會是自己來辦案,梁興奴首先推卻,言道:“聖上,臣為中書,可不懂辦案。”


    皇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隻是言道:“十五年前,就是今日發動東林門兵變,朕要去太廟,有些話要對先太後說說。”說完,不待公協,就起身離去。


    具衡國趕緊跟了上去,“身上,老奴已經準備好了祭品。”


    見到皇帝就這麽離去,眾位麵麵相覷,薑雲天趕緊問公協,“公相,聖上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讓我們三個人共同辦案呢?”


    公協言道:“辛夷是姚相兒媳,是公相女兒,聖上安排,是為了避嫌吧。”


    “家門不幸啊。”公真武歎息一聲,起身離去,“我回去好好教訓他們。”


    看著公真武匆匆離去的背影,薑雲天問公協,“公相,我們該當如何?”


    公協言道:“還能如何,還是先將薑弘羊和公世安他們喊來問話吧。”


    姚政君搖搖頭,“公世安,公道安和辛夷這幾人都不見了蹤跡。”


    公協笑道:“先讓衛府找人吧,等找到人再說吧。”


    高大的公府中,見到進門的三子一女,公真武沒有發火,隻是讓他們坐下。


    公道安言道:“父親不在家,我和大哥小妹也沒敢待在家中。”公真武沒有說什麽,隻是嗯了一聲,不待父親問起,公道安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簡略的講了講。


    公真武耐心聽完,久久之後才問道:“庶安,聖上可問起什麽?”


    公庶安言道:“我陪著聖上練劍,聖上什麽都沒問,我什麽都沒說。”


    公真武言道:“為父這次去單父大營,發現殿下的親信取代了我的舊部。”


    看到三子有些擔憂的眼神,公真武笑道:“聖上在慢慢的削弱我的權力,你們可知道,月滿則虧,我們公家享受了十五年榮華,為父也該急流勇退了。”


    公世安言道:“父親是不是多慮了,聖上若不是信任父親,怎麽能讓父親掌控軍權,讓我做觀察使督軍龍武衛,二弟為北軍為將,三弟做身邊的紫宸大衛領。”


    公真武麵露憂色,“若是中宰公協身體健旺,有他掣肘,我們公家無憂。可他身體羸弱,少理朝政,為父算是大權獨攬。聖上雖然不說,可對我們公家也暗中警惕,我們府中還不知有多少衛府暗探,隨著聖上年事漸高,對我們公家愈加提防了。”


    公世安點頭,“我們府上就有四五個府衛,我一直不敢揭破。”


    “你做的對。”公真武點頭讚許,“讓他們盡管看,盡管聽,包括今晚你們跑了回來,什麽事都不能隱瞞他們,隱瞞聖上。”說著,歎息一聲,“太子和殿下奪位,有了聖上和戾太子的教訓,為父也不敢全押注,才讓你們分侍二主,世安跟隨太子,道安跟隨太子,庶安跟隨皇帝。唯有這樣,不論誰勝誰敗,不至於我們滿門傾覆。”


    公世安言道:“父親的苦心,我們兄弟都知道。”


    “這次事,似乎勾起了聖上的狐疑,讓他想起了種種往事。”公真武看破紅塵的心態,言道:“我該離開聖上視野了,也許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公世安問道:“什麽事勾起了聖上的狐疑?”


    “今日廷議,聖上提起了東林門兵變,獨自去了太廟,去祭拜先太後。”公真武麵色逐漸變得肅然,問起眾人,“你們可聽說,先太後就是被為父親手絞死的!”


    公世安點頭,“這該是有人故意散布謠言,用來攻擊父親的吧。”


    公真武回想起往事,語氣平靜而淡然,“不是謠言!這是真的!”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公真武將往事娓娓道來,“別人都以為我是戾太子的親信,其實不然,為父雖是公家人,可家境衰落,和聖上相識於微寒,一直跟隨聖上,隻是別人不察而已,也是聖上用那點微弱的影響,將為父送入龍武衛。”


    公世安言道:“我還以為聖上策反父親,原來你們是貧寒之交啊。”


    公真武繼續言道:“為父探知戾太子打算誅殺先太後,趕緊的去稟明聖上,想方設法營救,可毫無辦法,到了最後,聖上告訴為父,此事就讓為父來做。”


    公道安一聲歎息,“人世間最痛苦的莫過於此了,先太後難逃一死,與其讓別人誅殺,還不如讓父親去做,這也是給了父親騙取戾太子信任的機會。”


    “不錯。”公真武點頭,“自從絞死了先太後,戾太子才對為父絕對信任,放心的將龍武衛和皇宮讓為父護衛,提督九門,這才有了後來的東林門兵變。”


    眾人這才厘清當年東林門兵變的脈絡,“怪不得那。”


    公真武臉色慢慢變得陰沉,“為父跟隨戾太子左後,見他勢大,有大義名分,有群臣嗬護,還有鬥家相助,覺得他的皇位已堅如磐石,就衷心相隨。戾太子對為父信任有加,更是著意栽培提拔,若是戾太子登基,想來衛府也能成為中帥!東林門兵變前,聖上屢次召見,我都沒有出現,為父猶豫,是告發聖上,還是跟隨聖上兵變。”


    公道安不安的問道:“父親為何最後參與了兵變?”


    公真武麵露苦笑,“因為薑雲天,兵變之前,他見我猶豫,就威脅為父,若是不參與兵變,他們失敗後,也會讓我陪葬,我若參與兵變,還有活命的機會。”


    公世安憤憤的罵道:“這個老小子,我現在才明白為何他這麽多年來牢牢的壓製父親,原來那時候就埋下了種子,他就是抓住把柄,要挾父親,壓製父親的吧。”


    公庶安氣憤的言道:“這就是飛鳥盡,良弓藏!若不是父親關閉東林門,冒死護衛聖上,聖上如何才能取勝,父親立下首功,還不被聖上信任!”


    “不!”公真武又是搖頭,“薑雲天才是兵變中第一功臣。”見眾人驚訝,才解釋道:“為了不打草驚蛇,讓戾太子黨人察覺,我們隻帶百名龍武衛去截殺太子,可麵對保護太子的宸衛,我們毫無招架之力,若不是薑夫人冒死出手,那次兵變必敗。”


    眾人這才明白是非曲折,公道安點頭,“原來還有這麽多故事啊!”


    公真武點頭,“這十多年來,我們家族勢力漸大,聖上也有疑慮。七年前的武庫案,聖上就有意讓姚武敲打為父,到了現在,聖上是準備讓為父離開朝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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