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說,前相國之女崔鶯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因在寺中得張生所救,便不顧母親阻攔,私下以身相許。


    其中還有頗多細節,例如張生對崔鶯鶯一見鍾情,垂涎其美貌,才做出許多討好之事。


    包括但不限於:用不多的錢財供奉香火、租住廂房、用計趕走山賊......


    又如崔鶯鶯明明多番拒絕,但他依舊使用苦肉計,還對紅娘說:“我若死,你也脫不開幹係。”


    紅娘還讚他癡情。


    他糾纏過後,如願抱得美人歸。


    之後拿了崔鶯鶯的資助,赴京趕考,最後中了狀元娶到相國之女崔鶯鶯。


    翻到故事的最後,戚煬小聲問:“你有什麽感受?”


    “狗屁不通,簡直可笑。”


    戚煬很讚同地點頭:“你也知道,我生前喜歡在閑暇時鑽研戲曲雜記,發現許多雜記都是如此。


    但往往它們還會被改成戲曲,廣泛傳播。在太過廣泛後,某一代又會突然禁掉。


    例如這本《南廂記》,當初成為禁書的理由是:擔心女性會生出反抗父權的心。


    可是這本書真的反抗父權嗎?很難不覺得他們是在自導自演。


    首先讓這本書廣泛傳播,然後高調說明它的壞處,並將它變成禁書。


    這樣‘禁書’的名號就坐實了,百姓隻會覺得這是欲蓋彌彰。


    這樣就會引起一些看似叛逆的女人趨之若鶩,因為人都是有逆反心態的。


    如此一套下來,富女嫁窮男,便成了一種潮流,人又喜歡趕潮流。


    於是窮男越來越容易哄騙家境沒那麽富裕,但可以讓自己跨越階級的女人。


    再在她們肚子裏留個種,誇大讚揚一下她們的‘不畏強權、不攀富貴’。


    如此再一套下來,底層男有人要,中層女成為了社會穩定劑。


    高層,高層永遠是高層。崔鶯鶯這樣的女人,張生是永遠不可能遇到的。


    不過是用富家女做筏子,給女人們樹立一個權威的形象:你看,連相國女都這麽做,我們更能這樣做了。”


    反抗的是父權嗎,明明是在鞏固父權。


    書裏寫,父親崔某已死,“拆散”崔鶯鶯和張生的,是她的母親。


    母親鄭氏一定要讓她嫁與侄男鄭恒,便讓崔鶯鶯與張生結為兄妹。


    “壞事”都是母親在做,從哪裏看出是在反父權呢?


    書裏還說,明明是母親擔心崔鶯鶯被賊兵擄走,情急下答應才張生設法營救女兒。


    崔鶯鶯說:“若能救我,我倒賠嫁妝嫁給他。”


    當時鄭氏的唯一想法是:這樣草率,怕是門不當戶不對。


    寫書之人明知門不當戶不對,前相國之女又怎可能會受到賊兵威脅?


    張生又憑什麽讓鎮守邊關的大元帥出兵解決這種事?


    他懂什麽叫重兵入關嗎?


    這明明就是diao絲的終極幻想,跟之前在儺店聽的戲曲,一個路數。


    但它的傳播,卻導致無數女性跳入火坑。


    司馬昭之心,卻扯上“真愛”這張虎皮,包裝成精美的陷阱。


    畢竟婚姻可以安撫一個偏激暴力的男性,當他有了穩定發泄的渠道,社會就會減少許多潛在危害。


    在這中間犧牲的隻有女人,唯有女人。


    為什麽家暴從古至今都不入刑,隻因為哪怕殺了女人,都是為了有由頭將暴力分子抓進去。


    女性要麽安撫,安撫不住就付出生命,那世界就安全一分。


    這就是婚姻的本質。


    什麽讓男人擁有保姆和xing虜,都是最淺顯的目的。


    讓他們擁有轉移攻擊性的沙包,才是終極目標。


    姬豪爾聽完戚煬的敘述,心中波瀾不驚。


    這種父權製下的常規操作,再也無法震撼她分毫。


    隻有她們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來這裏前,姬豪爾問過婁嬌,為什麽知曉未來卻無法改變未來。


    七千年前的女人們再努力延緩父權製到來的時間,還是走向了這條路。


    大祭司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卻依舊死在那場衝突。


    婁嬌搖頭:“這也是我七千年都沒有想通的事,但我猜,世界上不止一個混沌,祂們在擾亂藍星平衡。”


    這麽想其實很合理,男人比女人更好控製。


    他們貪婪、好色、無知,penis控製大腦、隨時隨地都在算計、容易被煽動。


    選擇他們成為傀儡,比選擇創生之神的女性要容易得多。


    畢竟女人擁有強烈的直覺,能夠預知危險,俗稱第六感。


    這是宇宙賦予創生者的權力,這樣才能讓人類順利繁衍下去。


    所以祂們選擇了男人,男人便過了幾千年舒服的父權製。


    而現在,父權製正在慢慢被質疑,被解構。


    她們再看《南廂記》,還會感歎崔鶯鶯“為愛發狂”的勇氣嗎?


    不,她們隻會覺得扯。


    真正的崔鶯鶯不可能這樣做。


    “姬豪爾,你快看!”戚煬小聲驚呼。


    書裏的文字正在翻轉過來,不,不隻是這樣。


    它們像一副副有生命的骨架,正在拆開重組。


    書上的字有了生命,它們浸透了古往今來的女性骨血,如今,想要組成自己喜歡的故事。


    姬豪爾問戚煬:“你擔心薑楓和婁嬌嗎?”


    戚煬滿臉嬌傲:“那倆鬼靈精,比誰都聰明。”


    姬豪爾勾起唇角,大喊一聲:“崔、鶯、鶯!”


    啪——


    關上的書頁掉落在地。


    書架前空空如也,就像不曾有人來過。


    一雙腳停在書前半刻,彎腰撿起地上的古書,又撣撣上麵的灰。


    一襲青衣,書院學子打扮,眉眼間難掩英氣。


    轉頭對書僮道:“無計,你可看到這書怎麽掉下來的嗎?”


    叫無計書僮搖頭:“這本書有什麽問題嗎?”


    “嗯,內容似乎有些許不同。我們去找梁兄和馬兄探討一下。”


    姬豪爾和戚煬睜眼來到一座寺廟中。


    戚煬忍不住捂嘴嘲笑:“姬豪爾,你看看,你看看穿的是什麽?!”


    姬豪爾不耐煩瞥她:“你要不先看看自己。”


    這間房一看就是崔鶯鶯的廂房。


    雖然不華麗,但整潔雅致。


    戚煬坐到一麵銅鏡前,裏麵映照出的竟然是她人麵容。


    不對,鏡子什麽時候能夠照出她了?


    “姬豪爾,我......好像個活人。”


    “你現在就是。”


    砰砰砰,傳來一陣敲門聲。


    “鶯鶯小姐,紅娘,夫人要你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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