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陽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我怎麽覺得莫青郡主不會真的幫你呢。”


    江晚寧問:“怎麽說。”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她眼下正是一頭霧水,摸不透莫青看不清局麵的狀態。


    能有人提出點異議沒準能開拓她的思路,令她豁然開朗。


    “先說好,我的看法帶著很濃厚的自我態度,可能會很片麵,不客觀。”謝雲陽說,


    “可能因為我與莫青郡主並不熟悉,對她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好感。”


    “但我能感覺到,自打她與宋駙馬成親後整個人的狀態都與之前不一樣了。”


    “雖然每次見到相互之間還會招呼行禮,她每次還都是原本那樣狀似開朗沒心沒肺的模樣。”


    “可…總感覺是不同的。”


    江俏俏一頭霧水:“你這說了半天和沒說一樣,有哪些地方不一樣,你倒是說啊。”


    “不好說。”謝雲陽搖搖頭,“就是不好說。”


    江俏俏急了,她捏住謝雲陽的嘴巴,手動開合:“喏,就像這樣。”


    “嘴巴一張一合就說出來了。”


    謝雲陽想了想,“我舉一個小例子吧。”


    “就比如,之前我們這些皇子特別是我,康王這倆兒不怎麽上進的成天喜歡玩樂的和端王小意然。”


    “每次在宮裏遇到莫青郡主時,她都會像俏俏現在這樣捏捏我們的臉頰或者揉一下我們的頭發,當做招呼。”


    “最近再遇到她時,我們相互之間都是規矩行禮的。”


    江俏俏:“那是因為成親了,知道男女大防了唄。”


    “這沒什麽特別的吧,那我和我大姐夫還從來都沒有放肆行禮過呢。”


    謝雲陽道:“不一樣,皇叔與我們每個人,不管是你還是我們這些小輩皇子們向來都是一樣的態度。”


    “這些年都是一樣的,哪怕他可能心裏偏愛著某個皇子,也從不會在表麵上表現出來。”


    “他在人前始終是高冷不易親近的,但莫青郡主不一樣。”


    “所以就會感覺反差很大。”


    “並且因為從輩分上來講,她是要高於我們皇子的,後來見到她都是我們對著她行禮。”


    “然後我感覺每次行禮起身看到她的眼神覺得很不舒坦。”


    他用手比劃著,想讓自己的描述更加生動形象些,“就是從才開始幾次的有些不好意思,到後邊的坦然接受。”


    “最近好像都有一些理所應當,甚至還有點享受的意思。”


    “就像是當年的太子剛成為儲君時,我們給他行禮時的眼神變化過程。”


    “那個時候太子都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登基做皇帝了;而莫青郡主近來有時候也會給我這種感覺。”


    許是因為提到了已故之人,謝雲陽急忙閉嘴,聲音更小了些:“有可能都是我個人的臆想。”


    “或者是我覺察錯了。”


    江俏俏瞅了瞅江晚寧的神情,趕緊說:


    “莫青郡主一介女流,又沒有參政議政,她也不像太子那樣目中無人。”


    “你肯定是感覺錯了。”


    莫青與大姐姐的關係挺好,若她有什麽不對大姐姐一定會難過。


    謝雲陽又改口:“可能是我想多了。”


    江晚寧點頭:“我能明白你說的意思。”


    上輩子她看過一些關於貪官汙吏的紀錄片,中間有些人就說,當他上了某個位置後,會不自覺的無視一些基本的社會規則。


    比如,之前從不會闖紅燈;後來卻會覺得‘我可以闖紅燈’。


    地位與權勢帶給人的變化是不易覺察又不容忽視的。


    “隻要是人,就會出現改變。可能莫青真的發生了什麽變化,我沒察覺吧。”江晚寧幽幽地說。


    馬車在街道上噠噠的走著,車廂裏一片寂靜,誰都沒有在說話。


    氣氛不自覺間帶著些緊張。


    攝政王府內,謝辰瑾還沒回來。


    皇帝昏迷,太後年邁,皇位上的小奶娃除了哭尿外再無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他一人身上。


    算下來他好像已經有兩夜沒有回來了。


    “入宮。”江晚寧在府門前站了一會兒道。


    皇宮裏,謝辰瑾果真還在養心殿偏殿伏案。


    因著養心殿為皇上使用,他身為攝政王在偏殿處理政務不算僭越。


    “還在忙呢。”江晚寧提著一盞宮燈走了進去。


    謝辰瑾從一堆奏折裏抬起頭,昏沉了一天的眼睛倏然一亮,語調微上揚:“你怎麽過來了。”


    “這都什麽時辰,還不回去歇著。”


    話是這樣說,但他人已經從案幾後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牽住江晚寧的手,把她半拽進了懷裏輕摟了一下。


    這個擁抱好似蜻蜓點水,從外人的視線來看不過是兩人的衣袍短暫的重合後又分開。


    僅是這樣,江晚寧已經覺得心裏熨帖極了。


    這一天她很忙碌,從身到心的疲憊。


    特別是覺察到莫青的改變後,她更是有種恍然若失的錯覺。


    過來皇宮的馬車上她還在悵然,有種浮在雲中的縹緲迷茫感。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覺得自己落地了,不管遇到什麽她的身邊有人,她的手心裏有溫暖。


    謝辰瑾亦是如此感受。


    手心相接的那一刻,幾天來忙碌的煩躁感煙消雲散,換之是一絲平靜與閑適。


    “去給王妃上一杯六安片。”他扭頭吩咐。


    李越笑著將茶水呈上:“王妃過來,終於能看到王爺露出個笑臉了。”


    笑臉?江晚寧抬頭。


    她是眼瞎了嗎,沒看到謝辰瑾臉上有什麽笑容啊。


    就像謝雲陽說的那樣,這男人在人前向來都是一個表情,那就是沒有表情。


    若說真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眼神沒有那樣死板,活泛閃亮了些。


    這就算笑臉了?


    李越還真是可憐,成天侍候著這樣的主子,怕是一整天都跟著皺眉搖頭,頭頂壓力大。


    謝辰瑾斜了李越一眼,聲音恢複了一條低落的直線:“這裏不需要人侍候了。”


    李越如獲大赦般長長舒了口氣,退下。


    江晚寧見門外沒什麽人影後,抬手在謝辰瑾臉上揉搓了一下:“你是不是成天繃著個臉,所以人家才會那樣緊張,感覺你很可怕。”


    謝辰瑾指著麵前的奏折,聲音哀怨帶了些撒嬌:“你說我成天對著一堆奏折,不繃著臉幹嘛,還要對著它們笑嗎。”


    “平心而論,批改奏折可比我在沙場上舞刀弄槍更讓人疲憊。”


    江晚寧坐在案幾前信手翻了幾眼,噗呲呲笑了出來:“你看到這上麵寫的當真不會笑場嗎。”


    她看的是一封關於修改水利工程的奏折;


    這個出發點是好的,可具體到實施細項裏卻寫著‘兩月餘修建一條貫穿大涼東西的水渠’,‘請求撥六百萬銀兩’……


    每一項裏都大大透露出上疏者的貪心和對工程具體實施的無知。


    謝辰瑾幽怨搖頭:“不會,我隻會更加憂慮,覺得朝廷上像他這樣屍位素餐的人還很多。”


    他道,“你還記得你之前給我說的麽。”


    “什麽。”江晚寧問。


    “就是關於皇帝位置的看法。”謝辰瑾說,“當時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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