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臨近初冬,氣溫下降得厲害,北風呼嘯,街道上的行人都比稍稍變少了。


    寧國府前,幾個家丁站在門口說著閑話。


    “唉,這天冷得也忒快了,昨天還沒這麽冷呢。”


    “是啊,今日都要穿棉襖了,咱們還得守夜,可有得熬了。”


    幾人一邊說,一邊搓著手。


    突見有幾個婆子出來,門口的人便問:


    “這麽晚了,還去哪啊?”


    那婆子愁眉苦臉說道:“小蓉大奶奶說是要吃板栗酥,府裏沒有,隻能去買。”


    門口眾人聽得奇怪:“小蓉大奶奶不是病著呢麽,怎麽突然要吃這個了?”


    那婆子搖頭:“聽聞今日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不少,老爺和太太都高興呢,因而,聽聞她要吃什麽就準備什麽。”


    “好了,我不跟你們多嘴了,不然,遲了,老爺太太要責罰我了。”


    說著,幾個婆子離開了門口。


    門口的家丁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竊竊私語。


    “小蓉大奶奶都病了快兩年了,怎麽說好就好了?”


    “是啊,好奇怪,就算好了,也不至於好得這麽快吧?”


    “……”


    眾人對這一情況,都表示了不解和疑惑。


    而在寧國府內,秦可卿住的天香樓中,尤氏看著已經坐起來的秦可卿,也同樣驚訝:


    “看來你這病真是要好了,你看看臉色都好了。”


    秦可卿眼眸低垂,輕道:“讓太太操心了,兒媳實在慚愧。”


    尤氏看著她輕歎:“何必這麽說,隻要你能好起來,老爺和我都高興。”


    說話間,賈珍、賈蓉父子也進來了,見秦可卿已經能夠坐起來了,父子兩個都是眼神發亮。


    賈珍來到了秦可卿麵前,輕笑道:


    “我已經打發人去買板栗酥了,你再等等,很快就好。”


    說話間,眼底閃過異樣光芒,直勾勾地盯著秦可卿看。


    秦可卿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不過神色未變,和他對視一眼後,又看了看尤氏、賈蓉,哀傷道:


    “我病期間,多虧老爺太太、蓉郎操心勞累,妾無以為報。”


    尤氏忙攙扶住她,又溫聲勸慰,賈珍賈蓉父子亦是如此。


    “你隻要能夠好起來,就是好的,其餘的事情,你不必多想。”


    賈珍一邊勸說,一邊毫不掩飾自己覬覦秦可卿的身子的目光。


    尤氏敏銳捕捉到了賈珍的目光,心中一沉,臉色頗為不好看。


    遲疑片刻,對賈珍說道:


    “老爺,兒媳婦剛好一些,你和蓉哥兒還是回避一下,讓她好好休養才是。”


    賈珍雖不樂意,可想到秦可卿還沒徹底好,也隻能訕笑著點頭,嗬斥著賈蓉離開。


    他總是拿賈蓉立自己老爺的威嚴,賈蓉也是畏之如蛇鼠,不敢多說半句。


    待他們父子離開後,尤氏又安勸秦可卿幾句,陪著她說著閑言碎語。


    不多時,婆子們買回了板栗酥來,秦可卿吃了一些,又對尤氏道:


    “太太,你也忙了半天了,快回去休息吧,不然,兒媳心中不安。”


    尤氏望了望她的氣色,似乎真的比之前好不少了,微微鬆了一口氣,囑咐丫鬟們好好服侍秦可卿。


    目送尤氏離開,秦可卿突然淚如雨下,眼裏毫無光芒,服侍她的大丫鬟瑞珠見狀,大驚:


    “奶奶,您怎麽了?”


    秦可卿眼淚直落,看著她問:


    “我丟的那根簪子真的到太太那裏來?”


    聽她這麽問,瑞珠臉色霎時大變,緩緩跪下,垂首默言。


    她們主仆兩個,都知道,這根簪子出現在尤氏手中意味著什麽。


    屋中陷入了死寂,秦可卿雖然在流淚,卻已經哭不出聲來了,眼淚直落,滿臉悲戚之色。


    不知過了多久,秦可卿突然說道:


    “瑞珠,去拿一匹布來,掛在懸梁上!”


    原本低著頭的瑞珠聽了這話,猛然抬頭看著她,同樣淚如雨下,勸慰道:


    “奶奶,不可啊!”


    秦可卿看著外頭,木然說道:“我現在除了一死,還能如何?”


    “其實…兩年前,我就該死了,隻是…一直心存僥幸,以為還有活路,苦苦熬了兩年…”


    瑞珠泣不成聲,搖頭哽咽道:“奶奶…”


    秦可卿瞥她一眼,哀傷道:


    “瑞珠,你是我從家裏帶過來的,跟著我的時間最久,幫我做完這最後一件事情,你就趕緊離開吧,離得越遠越好,或許可以活命。”


    瑞珠淚眼汪汪,哽咽著搖頭:“奶奶,我不走…”


    秦可卿卻突然厲色喝道:“夠了!你不做,那我就自己去做!”


    此言一出,瑞珠滿眼驚駭,她還是頭一次見秦可卿說出這樣的話來,遲疑片刻,還是按照秦可卿的吩咐去做了。


    須臾,床前的懸梁上掛上一塊長白布。


    秦可卿緩步來到白布前,輕輕撫摸著,眼底閃著各種神色,不甘、後悔、悲痛、害怕…


    過了好一會,秦可卿突然轉身,看著瑞珠道:


    “瑞珠,你替我最後梳妝一次吧!”


    瑞珠本想拒絕,可見她神色詭異,最終隻能照做。


    沒多久,秦可卿換上一身白色衣裳,精心梳妝打扮過,可見她麵容絕代,氣若幽蘭,恍若神仙妃子。


    沉浸了一會,秦可卿深吸一口氣,對瑞珠道:


    “瑞珠,你快走吧,這時走,他們不會發現。”


    瑞珠猛然搖頭:“奶奶,我不走,我自小服侍奶奶您,就算是死,也要陪著您死!”


    秦可卿聽了這話,頗為動容,盯著她看了看,慘淡一笑:


    “我能有你這樣忠心的丫鬟,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不過,我還希望你趕緊離開,這也是我對你的最後一個吩咐!”


    “趕緊離開!”


    說到最後,語氣帶著幾分命令。


    瑞珠眼淚鼻涕一起流,輕輕搖著頭,表示自己不願離開。


    秦可卿閉了閉眼睛,最後嚴厲吩咐她離開,她才緩緩退了出去。


    門口的丫鬟寶珠見她竟然哭了,頗為驚疑:


    “瑞珠,你怎麽哭了?”


    瑞珠隻是搖頭,也不說話,寶珠無奈,隻當她遇到了什麽傷心的事情了,還好心勸說她。


    半夜子時,天香樓四周一片寂靜,什麽聲音都沒有。


    突然,閣樓中傳來了細微的聲響,引起了瑞珠的注意,猛然看向裏頭,立即推開門。


    “啊!”


    隻見秦可卿已吊死於屋中,眾丫鬟驚嚇一下,發出了尖叫聲,刺破了原本的寂靜。


    片刻後,整個東府都驚動了,嘈雜聲不斷,亦可聽到敲擊門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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