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籬看了一眼坐在下首,對燒雞的興趣明顯大過聽案子的步虛子,突然使壞地一拍驚堂木。


    嚴肅道,“陳偉之,年方幾何?家住何方?為何要抓這婦人說是你娘子,如實說來,不可有半句的隱瞞。”


    陳偉之磕了個頭後道,“回大人,小民今年二十有六,家住關外包包省波茨村,我們那的人都有一半韃靼血統,除了這個漢名陳偉之之外,我本名叫李戈布買,我媳婦現在不知改叫啥名了,但她本名叫做花格子晨依,我與她自小相識,大人到小民村中一問便知。”


    薑籬在紙上寫下:李哥不買花格子襯衣,以及他倆的籍貫信息。


    “你繼續說。”


    “我倆十六歲成婚,成婚兩年後的冬天,我與同村兄弟放牧遭遇大風雪,被困在山裏,大難不死,回村之後,村裏人就說晨依去找我了,當時我以為她是去我放牧的地方尋人,我回頭去找卻不見蹤影,當時以為晨依出了意外,心裏很難過,什麽活都不想幹了,


    過了幾個月,天氣轉暖,我打起精神去鎮上賣羊皮,從我那老主顧嘴裏才聽說,晨依在我被大風雪圍困的那段時日出現在鎮上,到處著人打聽有沒有商船南下,隻是那會兒大雪封山,河道結冰,她上不了船,就跟著老主顧的馬車一路往京城方向去,


    我便立刻收拾行囊,沿著線索南下,從京城一路往南走,一邊打工一邊尋她,直到八年後的今日,總算讓我在石門縣找到她了。”


    薑籬抬了抬手,示意他暫停,“你是今夜遇見她的?”


    “是。”


    薑籬看向齊氏,“你是今日才到皓月樓做工嗎?”


    齊氏臉色微變,可為了真相,隻能實言,“不是,民婦……民婦隻是路過皓月樓,見樓裏招待貴客,想著會有不少好吃的,就打算,打算進去渾水摸魚……


    早知如此……民婦真不該起那點貪心……大人,民婦雖是德行有私,可也是因為家裏太窮,娃兒整日吃不飽飯,才想著做賊,大人明鑒,不能從這點上就斷定民婦是那個……那個逃跑的什麽花啊大人!”


    齊氏很害怕,這女縣令若是個笨蛋美人,拿她不夠正直這一點說事,就判她是會做出逃婚那種行為的人,她真是跳去黃河都洗不清了。


    薑籬沉默了片刻後問陳偉之,“你說她是你娘子,你可有什麽證據證明?不說這張臉,就說你娘子身上有什麽特別的胎記,印記,疤痕能證明?”


    夫妻嘛,坦誠相待尋常事,若是說不出,光憑一張相似的臉可不能算,畢竟這時代,拐賣婦女也是常有的事。


    誰知那陳偉之卻鄭重地點點頭,“有的,我媳婦後脖頸處有一個黃豆大小的肉痣。”


    薑籬微微眯眼,看一眼齊氏的穿著打扮,是一件矮領子布衣,那脖頸整個露在外麵,難保他二人拉扯時,被陳偉之看見了。


    “還有嗎?”


    “有,後腰的位置有一顆黑痣,腳踝處有一道刀疤。”


    嘶~


    薑籬倒抽一口氣,這些地方,好像也是拉扯時能看見的。


    “陳偉之,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嗎?我說的是你媳婦身上,也就是隻有夫妻間才能看見的部位可有什麽標記?”


    問這話時,整個衙門上的衙役都朝薑籬投來了古怪的眼神。


    咱家女縣令,還真是什麽都敢問!她一個還未嫁人的姑娘家家,咋就開得了這種口?


    啃殺雞的步虛子,亦微不可察地停了咀嚼的動作,隨即無聲勾笑,這話若是傳給靖王聽,靖王的臉色估計也很臭。


    隻有薑籬視若無睹,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陳偉之沉思了片刻,側目看著齊氏,他那猛獸一般的神態壓製過來,齊氏就開始哆嗦。


    這一幕落在薑籬眼底,她一拍驚堂木,“究竟有沒有?”


    陳偉之搖了搖頭,“身上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印跡……”


    齊氏猛地大喊起來,“我有,我有,大人,我要求驗身!”


    陳偉之眉心一沉,立刻抱拳,“大人,小民八年前與她做夫妻時,的確是沒有的,若是她離開這些年才出現的印跡又怎麽算?有些婦人,到了年紀就長斑長麻子,有些老人長黃斑,還有傷疤這些,也有可能是這幾年才有的呀!”


    薑籬淡淡一笑,“你不要著急,你說的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但,具體要看齊氏身上究竟是什麽樣的印跡?若是胎記,那是從小就有的,來人,”


    薑籬剛要說,找個婆使過來給婦人驗身,但現在三更半夜的,婆使早回家睡覺了,隻能把春翹叫來,讓她帶婦人去後堂檢查,一定要確定印跡是什麽?


    婦人離開後,大堂裏安靜的隻有燒雞被啃食的聲音。


    薑籬的視線,落在麵前寫有關鍵線索的紙上。


    方才陳偉之一連說了三個身體外露部位的印跡,如果他說的謊言,那麽此人心細如發,心思極深,或可能,這就是個拐賣婦女的騙局。


    但是,他又為何直挑齊氏呢?


    齊氏長相平平,年紀也不小了,要騙人,也該找長相好年輕姑娘才是啊。


    一刻鍾後,齊氏回到堂上,臉上帶著一絲喜悅。


    春翹卻紅著一張臉,有難言之隱的樣子,可知道小姐在等她的結果,行禮之後,硬著頭皮道,“大人,方才給齊大嬸檢查,她身上確有一處胎記,雞心形狀水粉色,大小兩指寬,在……”


    “在何處?”


    “在,在這!”


    因著春翹站在眾衙役和嫌疑人之前,麵向薑籬,她開不了口,隻能比劃,指了指自己的肚腹處,別人看見,隻知道她是指著肚子,實際上,那兒已經是接近,


    哎呀,好羞恥,不能說!


    春翹捂著臉就趕緊跑進了後堂。


    薑籬一整個頭大,辦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丫頭,害臊啥呀?不就是小肚子那處嘛。


    一拍驚堂木,薑籬沉聲道,“春翹姑娘是本官的貼身侍女,她的證詞可信,齊氏的肚子下方三寸,有一塊雞心形狀的水粉色胎記,兩指大小,清晰可見,


    陳偉之,你若是齊氏的丈夫,往日行房時,不可能見不著這漂亮的胎記,”


    滿堂咳嗽聲響起,薑籬忍著笑場的衝動,重拍驚堂木,“咳什麽,一會你們自己下去領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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