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趕到大雄村。


    老遠就能聽見周家屋裏傳出的哭喊聲,撕心裂肺,聞著傷心。


    步虛子道長一進屋,周家人就跟馬蜂一般撲過來,哭求道,“高人救命啊!”


    步虛子麵沉如水,拂塵一甩,將抓著衣襟褲腿的幾人全都掃落開去,往床上雙目緊閉的周貴寶看了一眼,抓一抓脈。


    哎,確實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高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貴寶啊,咱們真知錯了,再也不會縱容他亂來了,還請高人賜貴寶一命吧!”


    步虛子怒不可遏道,“救什麽救?早幹嘛去了?貧道說的你們都不聽嗎?醒來隻能吃粥油,粥油能飽腹,性溫和,粘稠質地能清毒刮腸,他才會好轉,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沒長腦子的嗎?”


    周老太幾乎都要哭暈過去,一聽步虛子責怪他們,硬是撐起一口氣,反駁道,“那你說明白啊,你為何不說明白些?”


    現場之人聽罷,除了氣笑,還真不知該有什麽反應。


    步虛子微微眯眼,“你們一家四口都是吃屎長大的嗎?這麽淺顯的道理你們不知道想一想,還怪貧道說得不夠明白?罷罷罷,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貧道在堂上就不該救他,起開!”


    步虛子一聲沉喝,茅屋裏突然起了風,眨眼之間,風聲鶴唳,似有無形的巨獸衝著人衝撞而來,罡氣將屋內所有人都掃散開去。


    待得眾人能睜眼時,道長身影已經消失在屋裏,站著的被撞到牆邊,跪在地上成包圍圈的周家人滾的滾,趴的趴。


    在絕對的強弱麵前,他們也不敢再找道長麻煩了。


    明眼人都懂,他們又有什麽理由怪責道長?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這話說得一點沒錯。


    屋中還有一老者,是周老漢的大哥,想之前他都三番五次勸說兄弟要聽道長的,關於粥油的好處,一如道長說的那般,也告知了弟妹,可他們不聽啊,偏說孩子餓了,大病初愈,就要吃點營養的,就是要喂雞蛋……


    周大哥一聲長歎,作為大大家長,語重心長道,“唉……貴寶的死,希望能給你們警醒,想想以後該怎麽對待娃娃,節哀順變吧,別太傷心了,明年再生個男娃,就不要這樣縱容了。”


    周家人趴在床邊哭喪,哪有心情聽周家大兄長說啥。


    直過了好一會兒,周老漢掛著兩行老淚,跪行到薑籬身前,連聲磕頭,“大人,我家貴寶死得冤啊,若是沒被人下毒,今夜這一遭也不該受,還請大人為草民做主,為貴寶做主,殺了莫阿奇以慰貴寶在天之靈。”


    因著周家出事,又是個夜晚,薑籬就沒更換官袍,隻是在春衫之上披了一件黑色披風就過來了,在周家陪護的那些村人怎麽想不到,眼前這個容色絕麗的女子居然是傳聞中那位女縣令!


    聽得周老漢訴求,才慌手慌腳拜見縣令大人。


    薑籬免了這些虛禮,僅針對周老漢方才說的那句話進行糾正,“法不容情,犯罪者必然要為自己犯下的過錯付出代價,但莫阿奇目前隻是嫌疑重些,不一定是真凶,你說話需謹慎,莫因你的偏見給人造成困擾。”


    周老漢啜泣著點頭,“草民失言,還請大人緝拿真凶。”


    “本官現去莫家看看,此案未結之前,不要急著發喪,更不要移動周貴寶的屍身。”說罷,薑籬已轉身離開。


    莫家與周家僅隔著十米的圍牆,一進到屋裏,空氣中就飄浮著淡淡的藥草味,薑籬拿著火把,將三個廂房環顧一圈,一邊詢問留守衙役。


    “你們在莫家有何發現?”


    大方立刻道,“裏裏外外都檢查過了,並未發現牆根地縫撒有耗子藥,院子裏倒是有幾個耗子洞,洞口也未見異常,屋裏陳設簡單,屬下幾人將床椅衣櫃全部搬開查找,也未發現異常。”


    因著莫林氏長期養病,這個家裏可謂是一貧如洗,多餘的物件一樣也瞧不著。


    薑籬打開衣櫃,櫃中隻有夫妻倆一套換洗的短打布裙,她檢查了袖兜,補丁和衣襟衣角褲腳的夾層,一切正常。


    大方這會似想起什麽來,趕緊往腰封裏一摸,摟出十來個銅板,用繩子串掛著。


    “大人,小的搜屋,將莫家銀庫都給找出來了,藏在床板的凹槽裏,這般仔細,應該不會有遺漏了吧。”


    薑籬嗬嗬一笑,“遺不遺落我不曉得,但我曉得你鼻子很靈!”


    她出到院中,看見灶房邊的一間茅草屋,邁步走過去。


    “這是他家柴房嗎?”


    “是,柴房裏都是培育的秧苗。”


    薑籬一挑眉,倒是個勤快的。


    大方推開門,薑籬拿火把掃了一圈,地上擺放著許多木盆,因之前已經檢查過柴房,給秧苗擋光的布子已經掀開了,目之所及,是一片嫩綠。


    除此之外,柴房什麽也沒有了。


    大方在旁道,“秧苗之下屬下並未翻看,想著若有毒藥毒粉在盆裏,這些秧苗 也死光了。”


    薑籬認可點點頭,“你既替他心疼秧苗,檢查完為何不幫他們把布蓋好。”


    “是是是,屬下大意了。”大方撓著頭笑道。


    “村民怎麽說?”


    “昨日兩家人爭吵,村民大多數都來湊了熱鬧,都知道周家人護犢子,也是勸著莫阿奇想開些。”


    “那鍋雞?”


    “倒在對麵路邊了。”


    大方帶著薑籬來到傾倒雞湯之處,“雞肉估計都被狗子吃光了,就剩下湯汁薑片什麽的,周老漢說莫阿奇夫妻想尋短見,真若是買耗子藥輕生,藥粉都會藏在飯菜中,吃一頓好的走得沒那麽痛苦,看周圍的草木一切如常,雞湯裏應該沒下藥。”


    薑籬點點頭,負手而立,“但真凶一日不露麵,莫阿奇的嫌疑還是很重,家裏沒藏藥,雞湯沒下毒,不代表他沒用別的方式,還有一點,


    這耗子藥是很容易買到的東西,村人恐怕家家有備,你根本不好以誰家有耗子藥為由就斷定他是凶手。”


    大方眼底一亮,“大人的意思,莫阿奇沒有找到耗子藥,反而是欲蓋彌彰。”


    “有可能,而你的這個推測,隻能讓問題回到之前,莫阿奇是用什麽方式下的毒,何時下的毒,跟誰買的藥,才能懷疑莫阿奇,否則,一切疑點利益歸於被告……”


    (@_@;)大方暈圈了,什麽意思?


    薑籬將目光放遠,凝著微藍天幕下,零星朝周家趕來看望的村民。


    大方看她聚精會神,猜想大人在想村民裏是否有目擊者,忙補充道,“屬下詢問了村民夜裏可有見著莫阿奇或周貴寶獨自在外,結果不是沒見著,就是早早就睡了。”


    即便如此,薑籬還是決定再去周家會會這些人,或許,她的眼睛就是尺呢。


    而她才剛邁出兩步,周家院中突然衝出來一道瘦削的身影,噗通一下,跪在了她的腳邊。


    是周家大孫女。


    小姑娘禮儀周全地行了叩首禮後,抬起一雙滿是委屈與懇求的淚眼,哽咽道,“縣令大人,求求你救救小女子吧,我不想被賣,我知道阿弟是怎麽中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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