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對,我也覺得貶得好。” 另一個人回應道。


    婦人氣不過道,“你們這些男人真沒良心,這不是明擺著的得罪了上官,薑縣令哪裏對你們不住,走開走開,別挨著咱們。”


    “可不,有本事這輩子打光棍,別指望咱們女人伺候。”


    許曼娘聽這些百姓吵吵嚷嚷,越發心驚膽顫,‘上官’這兩個字她可是聽進心去了。


    說的是客棧裏的王爺?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著,盯上了大樹下,正眉飛色舞地和旁邊的人議論的漢子。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笑盈盈喚道,“這位大哥,你們說的是薑縣令?她怎麽了,貶官是……丟了烏紗帽?”


    漢子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當他看到許曼娘的那一刻,眼睛頓時一亮。


    許曼娘的打扮十分出眾,跟身邊這些侃大山的婦人決然不同,就像在灰蒙蒙的天地間突然見著了一朵漂亮的花兒,讓人眼前一亮。


    漢子立刻色眯眯地笑道,“哎喲這事,說來話長,嘿嘿,小娘子想知道詳情,你跟哥哥我喝杯茶去,哥哥慢慢與你道來?”


    旁邊八卦的婦人們也噓他,他方才可不是這樣的,怎麽看見漂亮女人就變了一副麵孔,說話都不一樣了。


    許曼娘對付這種人有的是辦法,歪了歪肩膀,笑得一臉曖昧,“好啊,想喝茶就來百花樓找老娘,老娘找姑娘陪你慢慢喝。”


    漢子臉色大變,“你,你是……”


    話音未落,許曼娘身影已經走遠了。


    一旁婦人笑彎了腰,這漢子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招惹上青樓裏的媽媽了。


    “哎喲,都說男人沒一個正經的,你瞧瞧他前後的嘴臉,真是比六月天氣變得還快。”


    另一個婦人附和道,“什麽德行,就想占便宜,你就不怕你家母老虎知道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啊?”


    漢子被婦人們奚落得麵紅耳赤,惱羞成怒斥責道,“閉嘴,你們這些娘們兒就會嚼舌根。不過是跟她說兩句玩笑話而已,哪有你們說的那些事。”


    說完,便灰溜溜地走了。


    許曼娘腳步飛快地往縣衙趕,一路報備來到後院。


    縣令房中,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在略顯陳舊的地麵上,卻驅不散那絲絲縷縷的沉悶氣息。


    薑籬坐在桌前,手捧著一碗藥湯,正欲飲下,許曼娘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眼便看到她手中捧著的藥碗,二話不說,上前便將湯碗奪了過來。


    “啪!”一下,重重放在桌上。


    藥湯濺出一片,反射出一片黯淡的光澤。


    薑籬滿臉驚愕,不解地抬頭看著許曼娘,“你這是為何?”


    許曼娘慍怒道,“大人,王爺什麽都知道了,你這究竟圖什麽呢?”


    薑籬心中猛地一緊,“他找你了?”


    許曼娘長歎一聲,“不是罪婦想冒犯你,更非要摻合大人您的事,但王爺何等人物,他要想查,又怎會查不到?罪婦無能,沒那膽子跟王爺較勁,隻能全招,大人若是想責罰罪婦盡管下令,不過大人,王爺不僅是知道前晚的女子是你,也知道你買了這些落胎藥!”


    薑籬臉色瞬間蒼白,她自認自己做得極為隱蔽,卻沒想到還是被王爺察覺了。


    “是他派你來阻止我喝藥?”


    許曼娘苦笑道,“大人犯糊塗了?王爺若是想阻止,豈能讓衙役買藥回來,可事情錯就錯在,王爺即便知道了也沒有想過阻止,大人您之所為,切實傷透了王爺的心。”


    薑籬緩緩站起身來,望著屋外的天色,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沉默許久之後,她才道,“你覺得,王爺這樣的人,若是臨幸了一女子,會不會給予名份呢?”


    許曼娘壓低音量道,“那是自然,不管是做妻做妾,終歸是會負責,大人是擔心自己做不了王妃才拒絕承認那些事?”


    薑籬搖了搖頭,“正相反,我想要的隻是待在我的舒適圈裏,我可以與他相愛而不婚……”


    許曼娘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轉身看著那道纖細背影,這是什麽虎狼之詞?天底下竟然有女子吃這種啞巴虧?


    “這,這……”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哪怕她是百花樓的媽媽,見多了癡男怨女那些事,但那些都是姑娘死戀書生,書生癡纏姑娘,那好辦,給他們來一個現實的打擊就能讓他們回頭是岸了。


    她可從未見過哪家樓裏的姑娘說她隻想跟書生玩一輩子而不想廝守終生的。


    當然,她也不能拿薑大人與那些姑娘來相提並論,可若是能遇到有大人這樣思想的紅牌姑娘,哪家青樓的東家做夢不得笑醒?


    就因為不同,大人身家清白,驚才絕豔,做王妃大有可能,為何要拒絕?


    難道說,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人都不太會珍惜?就連大人都不能免俗?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知好歹?女子就怕無名無分,我不該有這種奇怪的想法,這也是王爺不能理解的地方,所以他覺得我是戀棧權力,也覺得我思想偏頗,冥頑不靈,我這樣的人坐在縣令之位上,將來必定會因為自己的棱角而好心辦壞事,故而才會讓我從縣令之位上下來,低調地去做個縣丞,隻管農桑,賦稅這些瑣事,我覺得很好啊!”


    許曼娘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做王妃難道沒權力?為民造福,創造財富甚至隨心所欲都辦不到?不可能哪,王妃比一個縣令甚至是府尹的地位都高了吧!”


    薑籬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所以我要的並非什麽權力,隻是想隨心所欲留在這,看著我的一盤棋慢慢遍地開花,與王爺情深緣淺,今生注定做不成夫妻,就不要耽誤王爺另覓新歡了。”


    她說罷,回到桌邊,正要端起湯碗時,許曼娘突然抓了她的手,質疑道,“但大人想要的,可有與王爺坦言商量啊?”


    “說過啊,也問過,我要他陪著我在這小縣城裏清粥小菜過日子,他答應了。但後來我認真先難過,這事壓根辦不到,他是王爺,他有自己的使命,當打之年就該立不世之功,他與朝廷都不能也不會停下腳步,讓他留在這,就等同叫我回京,對他也是一種煎熬,幹脆,長痛不如短痛。”


    許曼娘看著薑籬,心中湧起一股憐憫之情,原以為真如薑籬自己所言是被權力蒙蔽了雙眼,但其實,是時勢所迫。


    薑籬端著藥碗一口接一口慢慢吞咽著良苦的湯藥,突然道,“對了曼娘,如今我已經不是縣令了,得離開縣衙居住,你那小院子裏能否騰一間屋子給我住下?”


    許曼娘臉上露出淡淡笑意,“大人說得哪裏話,您能看上罪婦那個小院子是罪婦榮幸,罪婦平日裏隻在百花樓裏待著甚少回去,大人盡管住下!”


    “好,那就多謝了。”


    薑籬回以一笑,將最後一點湯藥飲盡,喚來春翹,準備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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