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差點以為又要被投訴了。”醫生轉了轉椅子,露出無奈的笑。“請告訴我,我現在其實很安全。”


    “藤幕醫生你很安全。”


    芥子雖然不知道醫生嘴裏的,又,到底多麽驚心動魄,不過她很確定,她手中的工具絕對不會朝向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她還不至於那麽激進。


    芥子把最後一顆螺絲扭緊,插上插頭,認真的聽著這台淨化器的呼吸。


    扇葉上下翻滾之間,她再也聽不到惱人的『嗞』的聲音。


    它好了,它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賀的事情,但芥子卻一點都沒有屬於“主治醫生”的開心。


    “夏油小姐,其實你完全不需要這麽做。我們醫院有專配的修理工。”


    “芥子。叫我芥子就好了。” 她把螺絲刀放進小工具箱裏,重新坐回了醫生對麵。“隻有我發現了不是嗎。那就沒有必要拖延,直接糾正不好嗎?”


    “嗯~糾正。”醫生低著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字跡潦草,從芥子的角度看,根本看不懂。


    “之前的醫生呢?”芥子還沒有忘記那個語氣溫柔的男人。


    “哪個?”


    “不知道名字和長相,在你之前來過。”


    “可能是其他科的值班醫生吧。好了,該回答我的問題了。昨晚感覺怎麽樣?”


    “頭暈。”芥子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又補充了一句,“鼻子很酸,一直想打噴嚏。”


    早上醒來的時候,鼻梁上,鼻腔裏的酸澀尤為明顯,她甚至不敢正常呼吸,生怕打個噴嚏把鼻托蹦進自己的肉裏。


    “能把鼻子上的這玩意弄掉嗎?”


    “那你的鼻梁以後會長歪哦。”


    “我不可能會長歪。”


    藤幕醫生寫字的筆頓了頓,古怪的看了芥子一眼,“不,我覺得可能。”


    芥子有些疑惑,“你很了解我?”


    醫生合上了筆記本,邊蓋筆帽邊說,“芥子小姐,你知道你被送來時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什麽?”


    “你邊吐血邊和我說,『醫生,我的鼻子還在嗎?在嗎?!』,說完你就昏死了,直接進了搶救室,差點翹辮子。”


    芥子被不認識的那個自己給逗笑了,她還有那麽幽默的一麵嗎?她摩挲著鼻梁上金屬,在腦子裏努力的回憶那個畫麵。


    然而她什麽都想不起,隻能猜想,猜想二十九歲的自己血淋淋的從救護車上被搬下來,可能骨頭全斷了,鼻梁也斷了,模樣腫得像個發麵饅頭。接著在看到醫生時,用最後一口氣,說不定也是最後的遺言,和醫生說,『我的鼻子……』。


    要是她那個時候真死了,這句話肯定會成為遺言。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在靈堂播放。


    倘若被內莉聽到了,她肯定會邊哭邊笑,最後在追悼會結束的時候,痛哭著把聊天軟件的最後一條動態改成一張小甜甜布萊尼的照片,外加這句話。


    想到內莉,芥子問醫生,“來看我的人有沒有叫內莉的。”


    “外國人?金發碧眼的那種嗎?”


    “對,不過是金發藍眼。”


    “沒有呢。你人緣好像有點差。”


    芥子被醫生的話嗆到了,“沒有一個人來看我?”


    醫生同情的點點頭。“一個都沒有。”


    芥子沒有想到二十九歲的自己已經混蛋到這個地步了,“家屬簽字的時候,總有人來吧。”


    “你說夏油先生?來是來了,就是——”


    “可以了,不用跟我講他。”


    芥子不是討厭夏油傑,她隻是不認識他。她覺得他肯出錢給她治療,已經夠盡到責任了。


    那張離婚證書她一定會簽的,隻不過在那之前,她需要見他一麵,她需要知道改變她名字的人,到底長什麽樣,是個怎樣的人。


    “金屬鼻托的話,兩個月左右你就可以拆了。身體上的傷,芥子小姐你恢複力驚人,根本不必擔憂。至於大腦,我沒有辦法下定論。不過以過來人的經驗,我個人覺得,其實沒那麽影響生活。


    生活就是不斷的做加法,可是腦容量有限,每個人都如此。所以偶爾的減法,其實挺難能可貴的。”


    “醫生你也出過車禍?”芥子問。


    藤幕醫生側頭向芥子展示了一下他後腦勺一塊類似斑禿的地方。


    “醫患關係會那麽緊張,真是讓人很無奈啊。那一錘子的投訴,搞得我也差點翹辮子。”


    芥子抿著唇,表情分外嚴肅,她看著醫生那塊傷疤,心裏總想糾正些什麽,比如患者惡意。


    “襲擊者本人呢?”她說。


    “已經在看守所了。唉,不過好像很快就能被無罪釋放。”


    芥子完全處於肌肉記憶般的提問,“開庭了嗎?現在處在第幾次開庭?”


    藤幕醫生摸著自己的寸頭,苦思冥想了半天給不出一個答案,看來那一錘子切切實實的影響到他了。


    “那你還記得叫什麽名字嗎?”


    醫生端詳著芥子好一會,用別的話題轉移了。


    芥子很鍥而不舍,她不喜歡故意傷人卻能無罪釋放的結果。可無論她怎麽問,醫生都不說。


    直到離開會診的房間時,藤幕醫生忽然對芥子說,“夏油公辨,謝謝你的好意。但你該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了。”


    (六)


    在五條悟從廚房裏端出最後一盤菜時,他指著菜對芥子說,“我不要求你誇它們,但是你必須誇我。”


    芥子夾了一筷子牛肉進碗裏,邊吃邊說,“好牛,好棒,好厲害。”


    她就差鼓掌了。


    “不對!”他胡亂的扯下圍裙,“你忘記說寶貝了。”


    芥子咽下牛肉,覺得他在為難她。“我可以用打字表示嗎?”


    “你以前嘴上也會說的。”


    五條悟在給她盛湯。她看著他的動作,看著那張漂亮的臉,想著他這幾天像照顧小孩一樣的照顧著她,她沒有理由不說。


    但問題是,僅剩十五歲記憶的她也才剛剛認識五條悟。沒有感情基礎,她真的喊不出口。


    “呃……”


    “好吧,那就先欠著,以後要叫回來。”


    任何口頭上的約定都不具備法律效應,芥子牢牢謹記這句話。


    “對了悟,你知道什麽是公辨嗎?”


    芥子隻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正開冰箱拿蛋糕的五條悟,在話音問出的一瞬,似乎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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