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金融區不在市中心,所以附近除了專供早午的麵包店之外,芥子找不出一家能讓她食欲大開的店。


    手機插著耳機,五條悟的聲音帶著電流聲斷斷續續的從耳麥裏傳進芥子的耳朵。


    他在仙台,但他信誓旦旦說今晚絕對能趕在《權遊》播出時回家。他還說,【我會給芥芥帶喜久福哦。】


    芥子走出麵包店,手裏拿著一袋隻有早餐才會考慮的吐司。她站在店門口,揉著眉心問五條悟,“好喔。那你晚飯吃了沒有?”


    【喜久福哦~】


    這個甜品已經在五分鍾裏出現了六次了。很好,她知道了,這一定很棒,絕讚。但是, “你不能晚上隻吃甜品啊。主食,主食呢?”


    【喜久福哦~】


    他絕對在模仿複讀機,有時他早上沒睡醒也愛玩這種小朋友遊戲。芥子和他說,“我出門咯。”他會靠在門框,眼睛都還沒睜開,就開始有板有眼的學她說,“我出門咯。”


    如果芥子不糾正,他可以玩一個小時,複讀機遊戲。


    “你把電話給伊地知。”


    【伊地知不在。】


    “那你身邊有誰?”


    一陣人聲吵鬧從電話那頭響起,似乎是有人在問五條悟去哪之類的話。


    【小雞仔。】


    “……”


    “你學生?”


    【不對哦芥芥,是小雞仔。】


    芥子站在自動販賣機前,一邊從錢包裏抖硬幣一邊下命令。


    “隨便啦。總之把手機給你身邊的小孩。我有話要拜托他們。”


    【芥芥你很沒禮貌哦。你該說,請悟把手機給小雞仔,才可以。】


    芥子差點一個用力把販賣機的按鈕摁壞。


    “悟,你信不信我——”


    【喂,是芥子姐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變了,是一個語調酷酷的男孩。


    【我是伏黑惠。你有什麽要交代我們的嗎?】


    麵對陌生小孩,芥子的語氣收斂了一點。“你們課程的結束了嗎?要是結束了話,能不能拜托你們帶著某個大孩子去吃,正常的晚飯。我會聯係伊地知的,他會接你們。”


    接電話的伏黑惠好乖,芥子隱約記得他的樣子,黑色的海膽頭,眉眼清秀,不愛講話。是一個能安靜聽你說話,絕不聲張的孩子。


    “悟就拜托你們了,辛苦了。”


    芥子準備掛電話,卻聽對麵的小孩猶猶豫豫的問她,【芥子姐,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啊。我們不是在醫院附近的烤肉店見過嗎?”


    【嗯……沒事了。】


    男孩速速掛電話,讓拿著溫熱玉米汁的芥子一頭霧水。但由於更重要的事情還沒解決,她便不做深思,大步朝前方的大樓走去。


    晚上九點整,金融大樓燈火通明。芥子在那家公司門口吃了兩片吐司,把玉米汁喝完才推門而入。


    和東京數一數二的大企業相比,這家公司顯然不夠看,但是工作強度和壓抑程度卻比之更甚。


    無人缺席的開放式格子間,早上接待芥子的經理似乎還在亮著燈的辦公室裏。


    得知芥子來意的前台把她領到經理辦公室門口就匆匆離去,芥子環著手不禁再一次打量著四周。


    在霓虹加班很常見,就連法院也很難幸免。二樓的檢察官經常通宵看卷宗,三樓審判長助理室,燈永遠從白天亮到第二天的白天,幾乎沒有關過。


    29歲的她似乎也過著這樣的生活。芥子的辦公桌抽屜裏,隨處可見速溶咖啡袋。


    但和這裏不同的是。


    氛圍。


    雖說加班不存在氛圍一說,但有些氣氛是難以忽視的,就像悲傷時空氣裏會漂浮著傷心的分子,喜悅時,感覺空氣都帶著甜蜜。


    而這裏,是冷,是叫人喘不上的壓力。


    “龍田,我要的是業績,是精準數據走勢,不是垃圾。你聽懂了嗎?你個廢物。啊,你是在垃圾場出生的嗎?”


    “灰崎,客戶隻投那麽一點錢,你難道不問心有愧嗎?我要是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活得那麽丟臉,我還不如去死。”


    隨處可見的言語暴力在這裏好像是一種無害空氣。每個人都在一呼一吸間,將某種概念融進身體裏。


    芥子不滿的看著距離她不到兩米距離,正在實施言語霸淩的某位課長。而她其實隻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今晚要和她會麵的七海建人。


    倘若她今天再早來五分鍾,沒有在門口喝完玉米汁,她興許還能聽到,某位認識她的外國人,是怎麽被上司殘忍的施壓辱罵的。


    不過,即使沒聽到,芥子也照樣煩躁,不滿。在她準備多管閑事的時候,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七海建人。


    “不要。”


    他朝她搖搖頭,然後以客戶來了的理由打斷了中年課長的咒罵。


    芥子跟在七海建人身後,走之前她還是不爽的瞪了一眼唾沫橫飛的中年人。


    “你攔我幹嘛?我又不會打他。”


    在無人的安全通道裏,芥子生氣的跺了跺腳。


    “你會。”七海建人反手將安全通道的門合上。


    “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憑什麽下定論。”芥子覺得這個人很怪,他也許認識她,難道就了解她嗎?


    芥子會跟那個人吵起來,這是一定會發生的。因為這就是多管閑事的下場,而她根本就不懼怕任何衝突。


    吵起來,也是她單方麵的罵他。職場霸淩本來就是有問題,用煤氣燈效應把人搞瘋了,無論在哪裏,都是不對的,就算是上下級觀念顯著的職場。


    “我是不了解你。但是,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多管閑事。”七海建人平靜說,“別人的職場,別人的工作,別人的生活,那都是他人的事。每個人顧好自己,就夠了。你這樣做,除了給他人添麻煩,還能有什麽效果。”


    “所以你是覺得,每個人都隻要專注自己就夠了是嗎?”


    “是。”七海建人帶著所謂成熟的優遊從容,用一種看破但又不說破的口吻說,“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一個成年人該有的覺悟。”


    芥子覺得,他不僅不了解她,還一定不認識她。或許他一開始就沒有說謊。


    七海建人已經說的夠明白了,把自己的價值觀也表露的一清二楚。芥子感覺自己沒必要和他浪費時間,但她還是想反駁他。


    她決定一定要反駁他,就算不是為了說服。


    “我這幾天整理卷宗,發現一個很有難過的事。在自殺案件中,隻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生活不下去,自願赴死。還有一種,是被言語霸淩。前者,每個年齡段都有可能。而後者,學生和職員的比例偏高。


    ‘你怎麽不去死啊。’,‘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怎麽那麽沒有用。我要是你,我就去死。’


    這些話,說出來就是動動舌頭那麽簡單對吧。每個人都可以說,隻要長了舌頭的人,都有機會說。可這些話真的能要了一個人的命。


    我知道我在多管閑事。但有沒有可能,我煩人的多管閑事裏,有一次,是有機會能救一個人的命呢?


    你說成年人管好自己就可以,但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至少八成的成年人,他們根本管不好自己。他們傷害他人,他們犯罪,可能就在你身邊,就在眼前,看得或看不到的地方。難道你就要因為所謂的成熟,覺悟,顧自,視而不見嗎?


    或許你可以。但我不行,我做不到視而不見。 ”


    芥子走到了安全通道門前,扭開門,她準備自己去警局了。就算一個人很難,她也要抗爭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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