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芥子並不是什麽完美的人。


    她犯的錯大大小小加起來都可以當成一本書出版了。可若要問她,是否為每一個衝動的行為,決定而深感後悔。她一定會瀟灑的擺擺手說,“絕不。”


    既做出了決定,遵從了衝動,那就不該為其後悔,因為宇宙和時間都在向前看。


    然而現在,她決定收回自己大言不慚的那句話。


    她快後悔死了,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時光機,那她一定會踴躍報名爭做第一。


    看看她都做了什麽。她朝自己另外一個女兒怒吼,她凶她,她甚至還,還威脅她!


    【我也不會放過把你教成這個樣子的監護人的。他們一樣有責任。】


    這句話可真棒啊。她怎麽可以放過自己呢,因為是她把小孩教成這樣的。


    芥子現在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很殘忍,那就是她必須要麵臨雙胞胎的另一個,從此恨她恨到未來是第一個在同意放棄治療的名單上簽名的人。


    “什麽?她才不是我媽媽,我隻有夏油爸爸。行了,醫生別廢話。快點拔管吧。”


    29歲的 菜菜子一定會在醫院那麽說的,別不信,芥子親眼見過這樣的女兒。


    “校長,我想先和我妻子單獨聊聊。”


    夏油傑伸手輕柔的握住了芥子的手腕,他的手掌很大,幾乎是單手就把她的手腕握於掌中。


    他牽著魂不守舍的芥子離開辦公室,帶她往上走,上麵是天台,芥子現在懷疑他說不定氣的想把她推下去。


    “在這裏就可以了。”芥子實在不想讓雙胞胎麵臨父母雙死的畫麵,因為真的要被推下去的話,她一定扯他做墊背。


    “芥子,這裏不會讓你放鬆,你還在緊繃。”他很有禮貌,隻是說話時有點不敢看她。


    “那你得保證不會在天台上和我玩【阿sir,sorry啊,她是自己腳滑才摔下去,和我沒有關係】的遊戲。”


    夏油傑捂著嘴輕笑兩聲,“什麽啊,我還沒有那麽幼稚。好吧,那我保證,不會和你玩那個遊戲。”


    芥子將信將疑的點點頭,任由他牽著她手腕走上天台。


    今日陽光明媚,溫度適宜,不適合吵架,更不適合談離婚。


    就算適合,芥子也不想談。她現在心如亂麻,不知道該怎麽解決小孩的問題。


    “我應該提前給你看她們的照片。是我的問題。”他的聲音很悅耳,像某種名貴的樂器正被高端演奏家彈奏。


    聲音和文字,真的不太一樣。


    單看文字,芥子想象不到,曾和她說晚安,告訴她別緊張的人,到底魅力何在,而她又為什麽要和一個在車裏都能與她吵起來的人結婚。


    但此刻,她懂了。


    他擁有能夠傷害她的能力。


    他會毀掉她的。


    “我覺得,我們現在該解決的問題有點多啊……”芥子將目光緩緩的移到正前方,“先不提我們,隻談姐妹的吵架吧。”


    她不想在這聊,原定計劃裏,他們應該在某家咖啡店門口,而她也沒有犯錯,還穿著那條被五條悟的草莓洗衣液染成粉紅色的連衣裙。


    “好,那我們隻談雙胞胎。芥子,我之前不願告訴你過多小孩的情況,是因為,她們之間一直有矛盾。”夏油傑輕輕的歎了口氣,“美美子和菜菜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有一點互為死敵的感覺。她們倆甚至做不到共處一室,因為隻要一旦雙方同時存在於一個空間,她們就會吵起來,或者……”


    “打起來。”芥子補充道。


    美美子的手臂,還有目前不知道的,菜菜子那邊的情況。


    “她們就連住都必須分開。”夏油傑搓揉著眉心,他的手腕上露出了一塊表,不是那種價值不菲的手表,芥子很熟悉它,因為她此刻的手腕上也戴著一模一樣甚至刻著她名字縮寫的表。


    “先回到校長辦公室吧。”芥子倉促的移開了盯著別人手腕的視線,“總不能讓雙胞胎繼續在辦公室打架了。”


    她率先離開天台,所以沒有看到,身後的人習慣性的摩挲著腕上的表。


    回到校長辦公室,芥子和夏油傑坐在中間,美美子挨著她,菜菜子挨著夏油傑。


    校長看著麵前的陣容,表情耐人尋味又帶點習以為常,“你們決定怎麽解決?”


    “和解。”芥子和夏油傑異口同聲的說道。


    校長點點頭,“但我還是得和你們講清楚雙胞胎的情況。美美子可以說一下你對菜菜子做了什麽嗎?”


    美美子挽著芥子的手臂,整個人像隻樹袋熊。“我沒有……”


    “不可以撒謊哦,美美子。”夏油傑溫柔的說。


    美美子不理他,她甚至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這很奇怪,但芥子暫時沒時間去想。她伸手拍了拍女兒的後背,道,“誠實一點。告訴校長,你做了什麽?”


    她努努嘴,小聲的說,“我勒她了。”


    “什麽!”芥子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勒?是她想的用繩子的那個勒嗎?


    “很好,那菜菜子,您能不能告訴校長,你又做了什麽?”


    雙胞胎在這件事上如出一轍,同樣的不理人,同樣的隻對父母另一方的問話有反應。她們簡直就是離婚夫妻的理想型,連搶監護權這件事都省了。


    芥子真心感到內疚,她覺得是要離婚的事情影響到了她們,所以才讓她們彼此那麽仇恨。


    “那姐妹能不能互相道個歉?”


    校長和藹的不像個高中校長,像幼兒園園長。而芥子的兩個女兒也成熟的不像12,13歲的天才兒童,像17歲的問題少女。


    美美子:“我不要。”


    菜菜子:“我討厭她們!”


    “菜菜子,不可以這樣。”夏油傑壓低音量,但也能聽出一點點的咬牙切齒。


    “美美子,做錯事就該道歉。”芥子在溫柔和嚴厲兩者之中,真的找不到一個平衡點。


    “媽咪,你怎麽可以凶我?”美美子有點不高興。


    “夏油爸爸,是她先討厭我們的!”菜菜子又開始隔空瞪美美子了。


    眼看姐妹又要開吵,芥子和夏油傑趕忙一人拉一個,頗顯狼狽的撤離了校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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