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回到當下


    芥子今天出門穿的是一雙小短靴,跟很高,能滿足她製裁一切電車色狼的願望,必要時,她還能脫下來當武器。


    芥子不是不知道今天要遠行,她隻是不知道今天要爬山。


    可惡的性感熟男,他為什麽總愛犯這種小錯誤?


    上周日在麵包店裏,他說,“路途不算辛苦,吃住都由我來負責,芥子你就放心感受一切。”


    多麽貼心的一句話,夏油傑要是去做導遊,芥子指不定就被他蠱惑得去辦一張一輩子都沒機會用上的年卡了。


    可他就是個蜜糖陷阱,能把你騙得血本無歸的那種。


    芥子看著蹲下身係登山鞋鞋帶的夏油傑,她很難不去想踢他兩腳。


    路途不算辛苦?


    八開木山比東京公園那座假山高二十倍。芥子穿著高跟鞋曾追著非要在假山上表演猴子撈月的五條悟,上上下下四趟都已經跑的氣喘籲籲了。


    不過,芥子夠倔。隻要她想,隻要她足夠堅持,她甚至敢穿高跟鞋去橄欖球場跑個全場,並且絕不抱怨。


    扯了扯衣擺,芥子深呼吸,對夏油傑說道,“走吧,我準備好了。”


    她以後絕對不要和他出門。


    “你準備好什麽?”


    夏油傑起身,右肩一鬆讓登山包滑到麵前,他骨節分明的右手伸進包裏嫻熟的一摸,從裏麵掏出了一雙嶄新的登山鞋。


    “一會站不穩就扶我肩膀。”


    他忽然單膝半跪在了芥子麵前,姿勢非常危險。


    “你是準備求婚嗎?從鞋子裏掏出婚戒?”芥子口無遮攔的說,她被驚到,所以有點口不擇言。


    夏油傑手抖了一下,抬起頭無奈的望著芥子:“你還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嗎?夏油芥子小姐。”


    芥子狂跳的心瞬間歸於平靜,他是真可惡啊。


    可夏油傑接下來的動作又讓她心的如戰鼓般咚咚咚響個不停。


    他拉開短靴側麵的拉鏈,然後拆開登山鞋的鞋帶,像做過一萬次一樣,幫她換鞋,往腳後跟貼創口貼。


    芥子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就算在鞋店裏理所應當的接受著店員的服務時,她也會潛意識的避開。


    因為她可以自己做到。穿鞋,係鞋帶,給腳後跟貼創口貼。隻要不是拉鏈在手夠不到的後背,她喜歡自己搞定一切。


    但奇怪的是,此刻,她的身體遠比她的意識,要更習慣接受夏油傑的觸碰。無論是指尖手腕,還是腳跟腳踝。


    它們比她更認識他,比她更接納他。


    夏油傑再次站直。芥子在他的眼睛裏看不到任何邀功的意思,仿佛剛剛的舉動如刮胡子般自然。


    “我隻能買到這個顏色了。”他說。


    什麽?


    芥子後知後覺的低頭看到登山鞋的顏色,感覺心跳漏一拍,不由的想大呼,他實在太危險了。


    墨綠和黑色交織的登山鞋,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和款式。她又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的觸感像踩在棉花裏一般的舒適。


    要是讓芥子自己去買,她都未必能選的出那麽合適,那麽稱心如意的登山鞋。


    “怎麽樣?”


    “簡直不要太棒。原諒我剛剛還想踢你兩腳的念頭。”芥子很內疚的對他說,“我已經痛改前非了。”


    她要辦旅遊年卡!


    不就是區區被騙嗎?她心甘情願!(開玩笑啦。)


    *****


    *****


    上山花了整整兩個小時,這之中他們麵臨了好幾次下雨導致的路段塌陷,樹木攔腰橫斷在路中間。


    村子在臨近山頂的一片平地上。


    芥子看到它的影子的時候,麵前還阻隔著一排鬱鬱蔥蔥的綠樹,以及幾隻被嚇得倉皇奔走的鹿。


    奈良有鹿,千真萬確。


    待芥子走進破敗的村子,她心中那一絲被大自然捧起的雀躍頃刻間煙消雲散。


    這裏不是能讓人感歎讚賞的遺跡,舊址。這裏是嚴肅的,充滿凝重的犯罪現場。


    夏油傑變得很安靜,他不是多話鍾愛口若懸河的人。芥子和他上山的一路,她就發現,他擅長自我思考以及傾聽。


    夏油傑現在就完全陷入了自我的思考裏。


    他凝視著距離他們最近的車站,眼眸深沉,芥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你在看什麽?”她出聲問。


    “沒什麽。”他下意識的回答。


    一般人聽到這裏,大部分都會選擇轉移話題或者幹脆沉默。因為【沒什麽】代表著一種信號,叫做別打擾。


    可芥子不是一般人,準確的說,她各種意義上的對部分人群而言,可以稱得上煩人。


    “那棟房子裏的人不會是罪魁禍首吧!他們現在還敢住在這?我要去找他們理論。”


    “不是啦。”他拉住了她的手腕,眼底裏沒有不耐煩,更像是如夢初醒。“村長不住這裏,村長還有涉案人員,現在還在牢裏呢。”


    “真的?他們小孩也不住這?我是連坐製的簇擁者哦,他們的後代別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就這樣清清白白的生活下去。”


    芥子有這個打算,她覺得罪魁禍首的家人們應該感到羞恥,因為她堅信,他們一並生活在同一個村裏,一定知道親人們的惡行。所以就算是毫無作為,他們也是的從犯,理應受到懲罰。


    “他們早就搬走了。”夏油傑領著她向前走,邊走邊說,“當天報了警之後,村子幾乎所有人都被帶到警局問話,包括我們和雙胞胎。


    涉案的要犯們被你揍得滿頭包,最開始在警局裏還不承認罪行,甚至想給你定傷害罪,說你尋釁滋事。 ”


    “他們想死。”芥子氣呼呼的說。


    夏油傑安撫般的拍拍她的手背,接著說,“但有我和輔助監督的作證,以及雙胞胎的口供。當天晚上,他們就全被關押了。”


    “那村子裏的其他人呢?他們的家屬呢?”


    芥子和夏油傑走到了一片密林深處的木屋前。


    “他們沒有動手傷害。就算雙胞胎指認他們曾經在言行上,甚至間接有過迫害行為。可在法律法規裏,他們的無作為,被視為無罪。更何況,他們以不知道,不清楚為理由輕鬆開脫。”說到這,夏油傑的口吻也變得焦躁不耐。


    芥子感覺他忽然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像是確認了什麽之後,他的語氣再次恢複平靜。


    “好在你沒有放過他們。那年,你不斷上訴,花錢請律師。然後上訪,他們搬去哪裏你就跟去哪裏。讓他們最終因為不堪其擾親口在警察局自首,雖然後來罪定的很輕,但我依然覺得,你很了不起。”


    夏油傑鬆開了芥子的手腕,推開了麵前殘破木屋的門扉。


    在本該漆黑無光的屋內,芥子看到了裂開的屋頂處滲透的光,均勻的撒落在鏽跡斑斑的鐵籠上。有如一道道擊潰黑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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