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獄警進來了,提示第一場會麵的時間結束。


    芥子點頭示意,離開了會麵室,留給了七海建人整整十五分鍾冷靜的時間。


    她坐在走廊的長凳上,不遠處傳來了下午放風時間的預備鈴。鈴聲沒問題,悠揚,悅耳,但放在看守所,便徒增一種毛骨悚然的絕望感。


    公正的判刑入獄,接受改造的那幫壞人們,他們在每日能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段裏,會不會反思過去,痛改前非?


    那麽接受到不公正的判刑入獄,被迫接受改造的那幫倒黴的人呢?在這個每天隻有短暫的能見到陽光的時段,他會不會隻有委屈,甚至絕望到想去死呢?還是說,其實滿懷希望的在等一個不可能存在的翻供。


    獄警遞來的水被芥子喝空,會麵室的門再次為她而打開。


    芥子走進去,把門合緊,坐回了位子上。


    “還需要再休息一會嗎?”她貼心的問。


    “不必了。”七海建人的臉色仍有些蒼白。“你覺得前輩為什麽要撒謊?”


    芥子沒有以答案來回答,她隻是給了另一個問句。


    “七海,你覺得人和人的欲望,能分開來算嗎?”


    “人和欲望?”


    芥子更細致的解釋道,“一個在實際生活中從來沒有做過壞事的人。他待人友善,遵紀守法。但他內心卻有一個欲望,一個很壞的欲望。而有一天,欲望實質化犯了法。你覺得孵化欲望的那個人,需要為自己的欲望承擔責任嗎?”


    “這是變相的電車難題嗎?”七海建人問。


    “不是。”芥子的手指敲了敲桌麵,“這是我們沒有辦法解決的現況。”


    咒靈傷人,責任歸誰?


    如果說咒靈需要承擔起傷人的責任。那麽追溯根源,孵化咒靈的人需不需要承擔責任。


    就像現在,咒靈偷錢,那麽有偷錢欲望的那個人,需不需要負責。


    “被挪用的2000萬日元現在在柄生貴時的家裏。這是我和灰原已經實地考察,確認了的。”


    柄生貴時根本就沒打算藏,他就擺在客廳的餐桌上,這是芥子花錢請了一位名叫冥冥的學姐,所得的準確消息。


    話說起來,冥冥學姐算是芥子遇到的第一個對她極其友善的校友,不過前提是,錢得給的夠多。


    “前輩這麽說?”


    “柄生貴時對於自己欲望誕生的咒靈的所作所為,他表示完全不清楚。並且,他還說,【它不是人類,不存在教唆以及被教唆的能力。公辯,我能有什麽罪。那筆錢,你們在法庭上根本沒有辦法證實它不屬於我。】”


    芥子一直都清楚,霓虹律法對於咒靈是存在巨大漏洞的。說的更難聽一些,咒靈的存在,就是法外之物,它做任何事都不犯法。就像人類不能給貓和狗定罪,隻能給飼養貓狗的人定罪。


    可問題是,咒靈不像貓和狗,咒靈不在生物的範疇。


    “咒術界對於驅使咒靈傷害他人的咒術師,一般怎麽量刑定罪?”芥子想到了另一層麵,她似乎聽五條悟隱隱說過,咒術界有咒術界的律法。


    “你在說夏油學長嗎?”


    “啊?”芥子一愣,瞬間拔高了音量“夏油傑傷人?”


    “不是。”七海建人趕緊解釋,“我是說學長的能力,就是咒靈操術,能夠控製咒靈。”


    芥子不自覺的皺起眉頭。這件事夏油傑可從來沒和她說過。


    “咒術界對於叛逃,以及傷人的咒術師,不存在關押的量刑。咒術界隻有死刑和死緩。”


    七海建人一句話,打消了芥子所有的幻想。


    她不是沒有天真的遐想過,讓咒術界的律法來製裁柄生貴時,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咒術界的律法比霓虹司法更有問題。


    好像咒術師不存在教化可能,他們的容錯率極低,犯錯就得死,不具備根本人權。


    “隨意執行死刑,認真的嗎?”芥子還是不敢相信。


    “是。如果你想更具體的了解一下,你可以問問五條悟。他應該有當過行刑人。”


    行刑人?


    這是什麽恐怖的詞匯!


    她那個打上下引號的寶貝,經常遊走在可恨與可愛細微邊緣的大孩子,怎麽可以當,行刑人。


    那是殺人,他們怎麽能讓她的大孩子去殺人。


    瘋了嗎,這個咒術界。


    水的咕嘟聲不知道從哪裏又開始冒出來,芥子看著七海建人身後的大門邊緣正在漏水。


    在“水”已經漫過胸前,壓迫芥子的呼吸時,她慌亂的從公文包裏掏出紙袋,然後急急的吸氣,吐氣。


    安靜的會麵室裏充斥著紙袋收縮而又撐開的聲音,但芥子完全聽不到,她隻有漫無邊際的恐慌感,直到她來回呼吸了二十幾次。


    “芥子學姐,你沒有事吧?”七海建人一隻手已經碰到了萬惡的紅色call獄警鍵。


    “我,我沒事。”芥子說的斷斷續續,但比起剛聽到那句話時,她現在的確好多了。


    “你……”


    “我就是有點缺氧。這裏有點悶。不過我現在真的沒問題了。”芥子笑了笑。


    她當然有問題,問題超大,但不是現在解決,至少要等到手頭上這件事搞定再說。


    “我會爭取讓你無罪的。”這是芥子今天來的主要目的,一方麵將現有情況告知,另一方麵,她要來聲明自己的態度。


    “我其實能理解柄生前輩的舉措。”七海建人忽然說道。


    芥子有種不祥的預感,很快,她的預感成真了。


    “你的堅持不會有結果的。”七海建人淡淡的說。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芥子從恐慌的不適瞬間過渡到了生氣的火燒火燎,“你要放棄?七海建人你不會天真的以為等到真的判了刑,坐了牢,你的那位好前輩會悲痛到不能自已,然後過來自首吧?


    我告訴你,不可能。他隻會活的很好很開心,拿那2000萬日元買車買房。而你,在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裏的每一天,都在眼巴巴的盼著本該屬於你的,不止兩個小時的放風和自由。”


    這下芥子是真的說到缺氧了,她大口喘著粗氣,臉頰微紅,耳邊全是耳鳴的嗡嗡聲。但她還沒有放過他,氣呼呼的接著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肯定在想,好難啊,好無奈啊,反正法律條文都拿前輩沒辦法,幹脆放棄算了。


    七海,你為什麽會那麽容易就不經思考和抗爭,去接受一個不屬於你結果?


    你說抗爭無用,但你真的抗爭過嗎?你從前跟我說成年人應該管好自己足矣,那你告訴我,現在淪落到這個地方,你是沒有管好自己嗎?”


    二次會麵的時間已經結束了,獄警敲門提示,準備帶走怔愣的七海建人。


    芥子在離去之前隻跟他說了最後一句,也是她知道過去那件事之後,一直想和他說的,


    “你可以溫和逃避不做抵抗,但你絕不可以去阻止那些激進反抗的人。這才成年人的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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