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真要從頭說的話,還得從那天講起。”


    芥子站在看守所的正門口,她今天穿了一身得體的套裙,腳踩著一雙嶄新高跟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新生。


    而在她正對麵,是眼下有青灰色黑眼圈,穿著皺巴巴天色襯衫的七海建人,以及哈欠聲不斷的灰原雄。


    “是罵比嘉檢察官那啥的那天嗎?”灰原雄說著說著打了一個哈欠。


    這不怪他,畢竟天才剛剛亮,頂多清晨六點。


    “不是那天,不要一直記這種事啊。”芥子揚起下巴,對灰原雄說,“灰原,你不該和七海一起對我說點什麽嗎?”


    七海建人很是迷茫,但是灰原雄立即精神抖擻了,一點點。他清清嗓子,努力調動情緒,“萬歲!學姐贏了!”


    他把七海建人的行李跨在手彎,然後如海豹一般鼓掌,還不忘用手肘捅了一下七海建人,示意他一起。


    芥子贏了,那場賭局,她險勝。


    贏就是贏,不管是險勝,還是如何,她現在隻有開心,甚至開心到早上五點起來梳洗打扮,隻為了穿上寓意十足的新裝,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看守所門口。


    “我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坐上計程車,七海被芥子和灰原雄架在中間,表情格外局促。


    “請問三位,去哪?”司機看起來也像沒睡醒。


    芥子用手肘碰了碰七海,“問你。”


    “啊?”


    七海建人慢半拍才說出了家庭住址,不過看他的遲疑,不難猜出,他本不想講。


    “你們現在是……”


    “去你家喔。”芥子說。


    “準備洗塵宴啦。”灰原雄困得口齒不清。


    七海建人伸出手摁住了自己的眉心,他看起來有些困擾,但更像是麵對股市下跌時的那般無力感。


    車子停在了一棟單身公寓前,芥子付了錢之後,一個眼神示意灰原雄把七海建人架了下來。


    他們像帶著嫌疑人指認現場那般,架著七海建人回了家,但實際上,七海建人已經被無罪釋放。


    開門後,屋內的潔淨和務實的室內設計讓芥子歎為觀止。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那麽,那麽,幹淨的房子了。


    地麵雖然不是幹淨到反光,但沒有隨地亂丟的樂高,也沒有餅幹碎屑,更沒有隱藏在陰影裏或者沙發底的咖啡豆。


    芥子強迫症一般的將自己的鞋擺好,光著腳,等待屋主給她和灰原分鞋。


    七海建人歎了一口氣,從另一個鞋櫃裏找出了兩雙一次性的拖鞋。


    芥子穿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奇的看著光潔的茶幾,還有隻擺放靠枕的沙發。


    仙品,簡直仙品。


    沙發上沒有亂丟的襯衫和褲子,也沒有藏在沙發縫裏的手柄,手機,爆米花。


    而茶幾更是整潔的讓芥子心曠神怡。這個外國人學弟,居然會在茶幾上正中心擺花瓶,雖然裏麵不是花,是一株綠植,但造型的對稱,完美的讓芥子要融化了。


    她不是沒有試過往茶幾上放花瓶,插一株花。然而第二天清早,她一定會在長頸的玻璃花瓶裏找出一根五條悟隨手亂扔的冰激淩棒,或者一團濕噠噠,號稱拿來做科學研究的巧克力紙。


    明明垃圾桶廚房客廳各有一個,五條悟就是不願讓垃圾去到該去的地方。他像個永遠長不大的高中生,芥子有的時候坐在客廳裏,聽到他下班回來,甩鞋子丟衣服的動靜,總會錯以為,這小子不是下班,而是剛剛放學。


    而當五條悟仰躺在長條沙發上,捧著手機大聲喊她的時候,芥子也會出現錯覺,聽到的不是,【芥芥!再不出門我要餓死了!】,而是,【媽!你再不出門我就餓死在你麵前!】。


    “七海,你太了不起了。”芥子坐在沙發上,認真的告訴七海建人,作為一名28歲的成年人,和同齡人相比,他到底有多棒。


    七海建人緩緩的側開臉,沒有理會芥子忽然的誇讚。


    “我們是點外賣還是下廚?”灰原雄沒有形象的躺倒在沙發上,他整個人快睡過去了。


    “我會兩道菜。”芥子自薦道,“辣椒炒肉和芥末秋葵。”


    “大早上,吃那麽辣,不太好吧學姐。”灰原雄小聲抗議,實則在說夢話。


    七海建人默默地看了芥子一眼,無奈的說道,“還是我下廚吧。”他儼然已完全接受,莫名其妙蹭飯的二人了。


    在他去臥室洗完澡,帶著一身濕氣忙碌於廚房間時,芥子定定的看了一會睡著的灰原雄,然後起身走到廚房。


    “你會被無罪釋放的原因,在於我和比嘉夏望對賭當晚,經理辦公室的保險櫃被四分五裂的拆解,裏麵的錢財被一掃而空。”


    芥子挽起袖子,打開水龍頭,衝洗幹淨了手。


    “僅憑這點,比嘉檢察官沒找你的麻煩嗎?”七海把冰箱裏沒壞的西紅柿丟進了洗碗槽。


    “事發時,我還在女仆咖啡店裏和她吵架呢。”芥子嫻熟的洗幹淨番茄,“更何況,重點在於監控拍到的畫麵。”


    芥子不會忘記比嘉夏望看到監控時的表情,她像見了鬼一樣,臉色發白,站都站不穩。


    最開始她鬧嚷著監控是偽造的,非要找鑒別課,接著,她親自走進了辦公室,對著被四分五裂的保險箱信誓旦旦的保證,“我以前不是沒有見過這種開鎖方式,就是一個老手集團,騙不了我。”


    但在門口接了通電話,抽了三根煙,徹底冷靜下來之後。她甩下監控和原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合山金融公司。


    就在當晚十一點半,芥子接到了她的控訴。電話裏,比嘉夏望的聲音絕望而又恐懼,但她未提及任何關於咒靈的事,隻說,


    【夏油芥子,以後我會離你遠遠的。無論是我,還是阿聖。我隻拜托你一件事,不要把我們扯進你的案子裏。我現在知道你在搞什麽鬼了。我隻想好好生活,我不想要被那些破事牽連,算我求你了。】


    芥子後來再想打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被拉黑了。


    “經理那邊怎麽說?”七海建人很麻利的把一盤菜炒好,伸手準備拿起芥子洗好切好的番茄時,他的手腕突然被芥子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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