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某段記憶 (2004年某月某日)


    人們可以原諒善意的謊言。因為善意比較重要,能蓋的過謊言這件事。


    但沒有必要的謊言,能原諒嗎?


    須彌打車前往咒術高專的路上,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


    她想不通夜蛾正道為什麽撒謊。


    他還不知道她回來了,所以隻是不希望她擔心?


    可有什麽好擔心的。夜蛾正道的工作忙碌程度一直在夫妻關係中是公開透明的,他沒有必要瞞她,他也曾很自豪須彌的理解。


    難道是有危險?


    須彌隨即緊張起來,她腦內閃過了搶劫,謀殺,種種可怕的事。她的丈夫就是長了這麽一張容易招人誤會的臉。但實際他善良的要命,心思柔軟,讓她著迷。


    所以他不可能去做可怕的事,一定是她想多了。


    那他究竟有什麽好撒謊的?


    若非是…………


    須彌的腦海裏浮現了從前的某位鄰居。那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女人,一顰一笑都帶著勾人的意味。


    沒有哪位女性會真心喜歡她,因為她總愛帶著捕獵的眼神看向諸位女士身邊的愛人。


    當時,她的獵物是夜蛾正道。


    須彌做不到寬容大度,她覺得她的家族裏就沒有這個基因。她熱愛贏的感覺,芥子在這一點和她格外的像。


    她們就是想在各種較量中獲勝,並且還是光明正大的那種。


    須彌當時鉚足了勁倒騰自己,從上到下,甚至不放過一根頭發絲。可好笑的是,這場較勁從來不公平。


    因為那個時候的夜蛾正道愛她愛的不行,他就像安上了對於其他異性的避雷針,無論多麽天打雷轟,他都能無動於衷。


    須彌相信他,至少在兩年前。


    而現在,她真的慌。


    他會不會藏了一個真心伴侶在辦公室裏,他的嗓子眼裏是不是還殘留別的女人用心準備的美酒佳肴。


    他的可笑玩偶還能留給她嗎?他說愛這個字的時候,有多大幾率不再對標她。


    須彌對即將到來的未知感到恐懼,她又開始出現三個月至今,一直在折磨她的胸悶和頭暈。


    司機停在了景區門外,而天殺的宗教專科學校在山上。在天正飄著雪花的時候,須彌踩著高跟鞋苦大仇深的往山上走。


    她邊走邊在想,“我一定要宰了你,夜蛾正道。我要拿著你的遺產去逍遙快活,帶我的寶貝小孩買遊艇,買小島。”


    爬山爬到三分之一的時候,須彌崴了腳,她狼狽的站起來,忽然覺得自己可笑,不是買小島這個願望可笑,是在崴腳那一刻,她其實還想著和夜蛾正道手牽手沿著海邊走。


    如果他真的出軌,她不會原諒他。但在暴雪的這個夜裏,她隻期望沒有那回事。


    隻要不是出軌,你怎麽做我都會原諒你。


    站在高專門口前,須彌抹去了頭發上的雪,大步走了進去。


    .


    夜蛾正道的辦公室是空的。


    須彌有點腿軟,她感覺天旋地轉,好在有一個漂亮女生扶住了她。


    “請問你是…………”


    “我是夜蛾正道的妻子。”須彌牽強的笑了笑。


    “噢,你是來找夜蛾老師的嗎?這個時候他大概在後山的森林吧。”


    “後山的森林?”她丈夫是野人嗎?原來她嫁了一個泰山啊。


    “對,夜蛾老師大多時間都在那裏。”女孩子牽著她的手,年輕的容貌讓須彌想起芥子。


    也不知道她的寶貝現在在哪裏,如果按照原計劃沒有誤機順利會合,她現在應該和夜蛾正道在趕往芥子的生日派對上,而不是在這裏。


    “最近都這樣嗎?”須彌隨意的問道,她根本沒想太多。


    “不是吧。我感覺夜蛾老師好像一直都這樣,聽以前的學姐說,夜蛾老師最誇張的時候,可以連續一個月不著家住在後山的屋子裏。”


    事情的詭異程度超乎了須彌的想象。她無法聯想起任何的可能是與現在的線索有關的。


    她隻在意一件事。


    “他從入職以來就這樣?”


    “不清楚呢。不過我感覺差不了太多。”


    女孩根本沒有注意到須彌毫無血色的麵龐,她隻把她送到了後山就歡快的離去。


    須彌站在通往某間木屋的小路上,渾身發冷,上下齒打顫。


    夜蛾正道和她結婚的時候才剛剛入職做老師。


    婚後他總會身體力行的表示自己很忙,不著家純屬無奈。在一周年結婚紀念日那天,他遲到了,遲了整整一天。


    出現的時候帶著疲憊和無奈的笑,摟著須彌說,“下次不會了,真的,真的是太忙了。”


    那個時候她就想問,是忙到連一分鍾都沒有了嗎?


    可自尊心的較勁在那一刻主導了須彌,逼著她做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太太,裹挾著她說,“沒事的,我理解你。”


    實際,她才不理解,她隻想要愛人在身邊。


    後來第二年,第三年,慢慢的,他們可以不需要結婚紀念日了,因為總會遲到,總有失望,所以有一天,夜蛾正道拍拍她的肩膀說,“算了吧。”


    算了吧?


    這叫她怎麽笑著說,好啊,我不在意。


    她很在意,她恨不得刻在心底,一輩子都忘不掉。


    於是她終於甩開好教養,撕破善解人意的偽裝,做回了自己。


    他們吵架,哪都可以吵。飯桌上,床笫間,車裏,甚至是大街上。現在,他們又可以解鎖新的地點了——宗教專科學校的後山森林裏。


    須彌一路殺到那間該死的小木屋,她做好了破口大罵刁蠻刻薄的準備,她做好了揪著他領子搖晃他的準備。


    可當她推開那扇透著溫暖光芒的木門,看到裏麵其樂融融的場景時,須彌生不出一點憤怒的力氣。


    如果裏麵是某個壞鄰居,一個沒有道德底線的女孩,她會嚴厲的教育她,然後不留情的扇夜蛾。


    如果裏麵是鋪天蓋地的公文和殘羹冷飯,她會上去抱他,然後親親他,告訴他,她沒關係,她好愛他。


    然而裏麵,是一隻又一隻活著的,蠢的要死的可笑玩偶。而她那個總說好忙好忙,不愛著家的丈夫,正低頭給一隻熊貓穿紙尿褲。


    到底是什麽刺激了須彌呢?


    她不記得了。


    也許是那隻熊貓忽然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爸爸,讓她想到從沒享受過真實父愛的芥子,於是她失控到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


    又或許是,她和芥子從來都不被重視這件事,狠狠擊潰了須彌所有的自尊心。


    不過在最後,真正讓須彌崩潰到昏厥的,是芥子的生日到來的第五分鍾,她接到了和當年暴力事件如出一轍的,警察通報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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