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某段記憶


    “生日禮物”名叫真矢由梨。


    不是夜蛾正道那隻被丟的遠遠也許會叫媽媽的玩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準確是說,是一個活生生的準媽媽。


    她的開場白是這樣的,


    “小姐,不可以在這裏尖叫哦。客人都要嚇跑了。”


    須彌的開場白則是這樣的,


    “什麽?他們是小雞嗎?膽子那麽小。幹脆全部回家孵蛋算了,跑出來喝什麽酒啊?我管他們去死!”


    正常來說,這種言論隻會讓須彌吃不著兜著走,她太不討喜了,也不太溫柔。


    可真矢由梨卻隻是狂笑不止的離開,不一會端著一杯酒回來,放在了須彌麵前。


    “我現在很有錢哦,不需要施舍。”這是須彌說的第二句,依舊傲慢,能讓大部分人氣得牙根癢癢。但卻是事實。


    真矢由梨不以為然的說,“才不是施舍,是因為你足夠有趣的禮物。”


    “你要送我禮物?”須彌有些狼狽的坐在水泥地上,她盡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落魄“千金”。


    “當然。”真矢由梨也學著席地而坐,可惜她孕肚不小,動作格外艱難,全靠她本人堅持,才別別扭扭的坐在地上。


    “你不知道我是誰,你就送我禮物嗎?”須彌其實沒有朋友,她的人生不是圍著芥子轉,就是圍著芥子的麻煩轉。


    她自詡不需要朋友,可幾個月前走進心理診所看見瑞莉醫生時,她卻有不切實際的友誼幻想。


    “這很重要嗎?我覺得你好漂亮,好有趣,我想親近你。”真矢把酒杯往前一推,神采奕奕的說,“就是那麽簡單。”


    須彌接受了她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一杯加了冰的馬丁尼。接著她又接受了第二份禮物,一間亦如當年麵館二樓的房間,隻不過這次是在酒吧之上。


    須彌不得不承認,真矢由梨比麵店老板要好一萬倍,因為她需要她,她像一個小孩一樣,需要須彌。


    起初隻是三餐的需要,真矢由梨需要人陪她吃飯,因為她老公總是做飯過量,她又吃不完。


    須彌曾婉拒過,但次數多了,她也不好意思了。


    接著是社交的需要。她們會肩並肩的一起看電影,就像芥子小的時候非要挽著須彌看恐怖片那樣。她們會在大中午把店門暫關,把窗簾拉好,然後靠在一起看《咒怨》。


    由梨每次都會被嚇到尖叫,而須彌則定若泰山實則手心出汗。


    後來她被邀請進入了酒吧隔壁街的一棟住宅。那是須彌第一次見由梨的丈夫,印象不好不壞,但總讓她莫名想起夜蛾正道。


    也就是因為有這一層緣故,她從來不願和那個男人主動說話。就連多看一眼都覺得煩。


    在由梨臨產的前一個月,須彌離開了酒吧二樓正式住進了由梨家的客房,隻為更好的照顧她。


    她和那個男人的分工明確,對方負責三餐和家務,須彌負責精神上提供價值外加一些獨屬女性的梳洗工作。


    那一個月須彌其實過得很不舒服,她當然很愛她的朋友,甚至還有點過分移情,把對芥子的愛慷慨的安在了由梨身上。


    誰讓自那天之後,芥子就不再主動聯係她了。


    須彌有好幾個晚上因此都難過的睡不了覺。沒有被選擇這件事,傷透了她的心。


    而傷心之餘,最大的煩惱,就是由梨的老公。


    須彌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了,她居然因為覺得對方和夜蛾正道會是一類人,從而看到對方就想罵他。


    “沒事啦,有的時候我也想罵他。這大概就是氣場的問題吧。”傾聽過須彌煩惱的由梨倒是完全不在意。


    臨產那天,須彌和由梨的老公同時在場。好笑的是,當醫生抱著小孩出來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走向須彌,仿佛她們是什麽天造地設的苦命情侶,而身邊的壯碩男人僅僅隻是個花錢雇的保鏢。


    醒來後由梨笑到差點傷口二次崩裂,她牽著須彌的手說,“要不你也當寶寶的媽媽吧?”


    “你在開玩笑?”須彌和由梨的老公異口同聲說道。


    病床上的由梨隻是搖搖頭,認真的無比的說,“拜托了,須彌。這是我的願望。”


    那個時候須彌還不知道,有一類人總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何時大限將至。


    做教母的第一年,是須彌最快樂的一年。她仿佛回到了養育芥子的時候。


    寶寶和小時候的芥子一樣,生病的時候不哭不鬧,隻在第二天不吃飯。須彌很有經驗,而由梨總在生病,至於那位“保鏢”則全身心的照顧愛妻,根本不管小孩死活。


    於是須彌全天都必須圍著寶寶轉,她半夜帶他去醫院然後清晨才回來。她有的時候必須中午頂著太陽排很久的隊,才能帶他打上疫苗。


    須彌一度曾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她不再是那個挾怨懷恨的怨婦,她變回了漂亮開朗的須彌,而之後的人生將隻有希望,沒有失望。


    她還和由梨約好了,等到寶寶滿五歲,她們一起帶他去遊樂園。


    可由梨等不到了。


    第二年,她就已經插上了呼吸機。


    須彌抱著小孩在醫院,聽醫生說節哀順變的時候,哭到把小孩的毯子都浸濕。


    她的友誼應該五六十年起步才對,為什麽堪堪兩年,就像運氣耗盡一般走到了頭。


    律師在由梨火化那天宣讀了遺書。


    由梨把房子和錢留給了老公,把小孩留給了須彌。


    她的願望很美好,可是法律不允許。須彌想要小孩就必須征得原配丈夫的同意。


    那是她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與那個男人共處一室,也是最後一次。


    她問他,“你考慮過寶寶的幸福嗎?”


    那個男人扣著耳朵,滿不在乎的說,“小鬼的幸福,你為什麽問我?”


    原來他真的和夜蛾正道一樣。


    “那你能把小惠給我嗎?”這是由梨給她的禮物,是她的恩惠。


    男人說,“那你就花錢買咯。十個億。”


    “禪院甚爾你個賤人!!”


    須彌氣到衝進廚房抽出菜刀,追著他跑。


    而那一天,禪院甚爾就這麽跑著離開了須彌的生活。而須彌卻在一個路口因為持刀追人被警方攔下,錯失了剁掉那個賤人的最後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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