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們該下去了。”芥子看著滾動著的演職人員名單說道。


    “是的。我們該下去。”夏油傑把手搭在了芥子身後的靠背上方。


    但他們倆人無論是誰都沒動。


    此刻是夜深人靜的午夜十二點,他們正窩在某棟不知名公寓樓,樓頂的一張閑置沙發上。


    而他們麵前,是一張擺著殘羹的小餐桌,以及已經播完電影的露營式投影儀。


    五月的晚風,帶著輕柔的櫻花香迎麵吹來。在這個能一探東京之繁華的天台上,芥子終於願接受,時間也可以變慢這件事。


    她適應了慢悠悠的在掛滿小彩燈的天台上吃晚飯;她接受了飯後什麽都不去想,而是和另一人窩在舊到翻邊的沙發上放空。


    她甚至愛上了黑白電影拖長音調的口吻,以及毫無起伏的冗長劇情。


    今晚是浪漫,且完美的,就連時間都沒有虧待她。


    然而若是芥子有心看一眼手表,她會驚奇的發現,秒針,分針,時針,都在他們剛剛開口的那一刻,歸於零點。


    “我差點以為你今晚來不了。”夏油傑說。


    “我可不像某人有遲到的前科。”芥子不滿的哼哼道。


    不過夏油傑說的沒錯,她今晚的確差點失約。和遲到無關,下午的她被困在了和虎杖悠仁的任務裏。


    咒靈等級不算高,但麻煩在於受害者其實是三個,除了在場死掉的雙胞胎外,還有一名受害者下落不明。


    咒術師的責任在消滅咒靈那一刻已經結束了,但作為案件知情者,芥子總覺得自己不能這樣隨隨便便的就離開。


    她參與到了找尋剩下受害者的行動。然而在赴約時間臨近的前五分鍾,她才通過咒力殘穢,找到關鍵性的線索。


    “下午的工作很難嗎?”夏油傑拿起了投影儀的遙控器,摁下了重放的按鈕。


    “咒靈倒是很簡單。隻是找人花了不少時間。”


    芥子又想起了那個緊鎖的下水道口。咒力殘穢就聚集在那裏,順帶的還有一隻學生的皮鞋。


    “你是不是一直在想找人的事?”


    夏油傑問的很溫和,但芥子本能的感知到了一絲指責,好像在說,她對今晚的浪漫不夠專心。


    “沒有。你問了我才想的。”


    “真的嗎?”他用著懷疑的口吻,但眼裏滿是笑意。


    “真的!”芥子玩笑似的伸手輕推了他手臂一下,可沒想到夏油傑順勢握住了。


    他先是握著她的手腕,然後指腹緩慢向前,最後巧妙的同她十指相扣。


    幕布的電影還在放,估計正放到需要用背景音填補空鏡頭的橋段。一切都那麽恰到好處。


    他的手微微施力,將她拉進了他的懷裏。他們無需刻意對視,因為從今晚開始,他們的眼神總會有意無意的交匯。


    一個預料之中的吻降臨。隻是這次吻的很深,芥子幾度以為是自己恐慌症複發了。


    她推開他時,不由的微微仰頭大口呼吸。而夏油傑則是直接將頭埋在她的頸間,撩開她的長發,細細的輕吻她的頸側,有如月照山澗時的那晚。


    “我們是不是該聊正題了。”他說。


    “是喔。正題。”讓人沉重的正題。


    芥子已和上午下車前的心境完全不同了。整個晚間她其實都有在巧妙的避開,正題。


    為什麽要聊這個?他們真的懂婚姻嗎?她的記憶斷斷續續恢複了小部分。可還有大部分啊。


    他們又怎麽能保證,那一大部分裏隻有甜蜜沒有傷感呢?


    芥子從來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如此疑心疑慮。


    “你怎麽了?”夏油傑似乎察覺到不對勁了,他單手抱起芥子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後強行和她麵對麵。


    “沒有啊。”芥子死不承認,她不想破壞氛圍。


    “絕對有什麽。”夏油傑蹙眉,“你是想起什麽了?”


    坐在對方大腿上的芥子很明顯的感受到了夏油傑忽然繃緊的身軀。她不得不伸手一下又一下的觸碰他微微淩亂的長發,狀似安撫的說:“不是我們要離婚的事。”


    夏油傑笑了笑:“是嗎?那關於什麽?”


    芥子思索片刻,終於說出了她記起的畫麵。


    這不是一段能毫無保留講出來的往事,所以芥子隻是摘了她介意的點說,其餘關於夜蛾正道的秘密,她隻字未提。


    “原來是這個啊。”夏油傑繃緊的身軀再次鬆弛下來。他把芥子稍稍往前抱,親了親她藏不住愁緒的眉眼。


    “你從前就已經處理的很好了。”


    “我從前是怎麽處理的?”芥子問。


    “唔......你從不搭理它。”


    “這哪處理好了?”芥子有點抓狂,她寧願自己是以大吼的形式麵對那隻熊貓,也好過懦弱的假裝無視。


    “那你準備接納它?”


    “怎麽可能。”


    “那你準備幹掉它?”


    也不是不可能。不對,她沒有那麽激進!


    “也不是。”


    “我要被你繞暈了,芥子。那你到底想要什麽呢?”他握著她的一隻手,摸索著她的無名指問。


    “我——”芥子一時語塞。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但她很清楚的是,絕對不要像以前那樣用模糊不清的冷暴力去對待每一個她覺得有錯的人。


    他們真的就有錯嗎?或者,她其實搞錯了仇恨對象?還是說,她誰都不該恨,最好像個聖人,佛祖那樣,寬容的要命,善良的一塌糊塗?


    “我隻是不喜歡過去的自己所做出的某些選擇。”芥子鄭重的說。


    夏油傑點點頭,“那我算不算你過去的錯誤選擇?”


    “你在說什麽,你明明是我的真命天子!”


    夏油傑被【真命天子】這個稱呼,逗笑到差點抱不穩芥子。但他的開心不單是因為這個好笑的詞。


    “你知道我是很愛你的吧。”他難得直白的說。


    “我知道。”芥子微微仰頭,“我應該也很愛你。”


    “應該?”


    “拜托。我隻記起一部分記憶,已經很不容易了好嗎?我都沒說你進度太快。”


    “好。”夏油傑無奈的說,“那我們住一起這件事?”


    “這周五。”芥子下定決心道:“這周五我就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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