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亡印加,因其村社舊製,收其貢賦,獨立不改。十九世紀自由派不義之,數言全廢,各種族一律化為秘魯、玻利維亞(上下秘魯)原子化公民。保守派曰否,以印第安人素質低下,視天主教會、村社為保護神,離此全無生存能力。貢賦在,政府為自身利源計,勢必保護村社不受自由市場侵蝕。若恭行自由主義,必將聽之任之,村社土地割為小農私產,勢必漸次變賣,失地農人入城為貧民,大亂將生。此後解放者卡斯蒂利亞將軍政變,斷然廢貢賦。後來者以國用不足,以特費之名複征,如法國督政府複鹽稅。雖有此,保守派預見仍將兌現。


    蓋政府雖征農戶,主要利源已在鳥糞、礦石出口,無所利村社,反教權與反村社幾成一事,印第安人成為天主教會忠仆、最佳保守黨人,以致自由黨人恐懼普選超過天主教保守派,乃至急於引入移民,改變種族結構。歐人不可得,日人、華人亦可,於是秘魯亞裔特多。不幸兩秘魯為印加核心區,非如智利、阿根廷可望形成移民國家,印第安多數派無法動搖,保守黨一切悲觀預言實現,宗教-種族-城鄉矛盾結為死結,“戴十九世紀枷鎖入二十一世紀”。


    海地革命、小農結構、共和不立憲極簡史


    海地(法屬聖多明各)以壟斷貿易、強迫勞動富甲西半球。法蘭西海外收益三分之二出此彈丸黑子,布爾喬亞成長受此滋養不少。大革命興,大白人、小白人、穆拉托混血人競興黨派,國會特派員反複無常,禍起意外,同歸於滅,不詳述。杜桑黑人革命軍初猶欲調和各族,保存經濟作物及其重利為金蛋母雞,乃創四馬分肥體製:革命軍取其半充軍餉、政費,白人園主、黑人勞工各取四分之一,高懸人權宣言、拿破侖法典稱自治。拿破侖以軍費窘,賣路易斯安那荒地不足用,必欲複西印度利源,妥協無路,杜桑囚死,革命軍乃夷滅一切白種,籍沒一切公私財產。


    戰罷,革命軍內訌,佩蒂翁據南國,繼杜桑遺誌,共和不立憲,自為無限任期總統,大分國有土地產業於全民,軍人稍優,萬眾大悅。得地者自然形成小自耕農,自產糧、酒,自供其家,無所用錢幣、洋貨,經濟產品出口中絕,公庫如洗。幸而小農愛地衛地,從總統即所以自衛其家,無餉亦可成軍,軍隊即國家,立憲分權皆不必有。克裏斯多夫據北國稱王,守戰時共產主義,強製勞動,國家自為唯一莊園主,大西洋貿易巨利皆入王廷,稅入大於美洲其餘各邦總和,宮廷豪奢在凡爾賽、維也納之上,封幸臣爵位,有檸檬水公爵、注射器伯爵[19]之屬,騰笑國際。以其軍器軍實,原可席卷南國,而以人和難恃,反居守勢,遍築宮堡、要塞。軍民勞而思叛,獨夫自裁宮城,遺數千萬金法郎,大哥倫比亞、北美聯邦不敢望其富厚。諸軍迎南府,佩蒂翁行南製,大分官地略盡,其效亦同。民多糧、酒,國無隔宿之蓄。後有議複經濟作物謀外匯者,欲強農人為國種植,以軍人監工,而軍人皆小農子弟,拒不用命,事敗。


    此後階級-經濟-政治結構全盤凝固,廣大赤貧小農散沙於下,極少數軍政人員橫暴於上,除天主教士,無中間階級或知識分子。軍政領袖必係獨夫,無外寇時必為全民公敵,往往稱帝傳子,終不免死於非命。革命領袖一經得國,必循故轍,忘其抗暴舊業自行暴政。革命理論不出天主教義,即出馬克思主義,而馬克思主義者大抵出於清寒教士家庭,秉其正義,抗拒強權,終於自行暴政,阿裏斯蒂德神父-父親即其顯例。美國、聯合國軍數欲扶持中間自由派,於監督選舉中大開綠燈,幾致暴亂,從未使中間派取得二成選票。普選能行,得國者必民粹黨,必行暴政,如阿裏斯蒂德橡膠輪火燒反對派,娛樂廣大群眾,能去之者唯軍人政變。唯有美軍或聯合國軍挾製加援助,始能避免民粹-政變循環。二軍自不能永駐,海地產業不過甜酒,增長不過艾滋病,希望不過天國、革命、船民偷渡,其殆天之所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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