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軟認為自己已經盡其所能地完成了所有能夠做到的事情之後,她原本健康的身體竟然漸漸地變得脆弱不堪,各種疾病也接踵而至。


    起初,這些病症還隻是偶爾出現一些輕微的頭痛和發熱,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情況愈發頻繁。


    係統給她檢查了幾次,沒有發現林軟身體有什麽問題,隻是所有的器官在以一種可以察覺到的速度衰敗著。


    它罕見的沉默著,甚至害怕林軟張口問它原因。


    宿主開口求助的代價就是宿主這具身體的生命力。


    以生命力為媒介,係統才能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抽取這個世界的能量,才能攢夠穿越下個世界的能量。


    如果宿主求助的次數太少,它無法攢夠足夠的能量;如果宿主求助的次數太多,在他們的生命力耗盡之前,係統也可能無法完成能量的積累。


    它並非初出茅廬的新手,而是經驗豐富、身經百戰。曾經跟隨過的每一位宿主,無一例外都是在某個世界尚未來得及等它積攢足夠的能量便耗盡生命力,然後它便進入休眠狀態,靜靜等待下一位宿主的到來。


    周而複始。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它已經積攢了足夠的能量,可以攜帶著林軟前往全新的世界。


    那些死去的宿主呢?係統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他們都去了哪裏,但是細想卻想不起來。它的核心權限並不在自己手裏,它畢竟隻是一個被開發出來的能量收集係統而已。


    換句話說,無論是它還是林軟,都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罷了。


    但是係統模糊的記著一些崩潰的人衝它破口大罵的畫麵,那都是它以往的宿主,它不記得原因,卻模糊覺得跟它抽取生命力有關。


    但它也有自己的思想,也想哪怕一次,不被宿主厭惡。


    ( ?? Д ?? )


    林軟卻對自身身體出現的變化坦然接納,甚至可以說是她自己所期望看到的結果。


    或許這樣說顯得有些矯情或是懦弱無能,但即便她已身處長公主之位,卻仍感到無盡的壓抑——她實在是不喜歡這個時代。


    她費盡心機、精心謀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到頭來又得到了些什麽呢?


    封建社會依舊是那個封建社會,女子的地位雖然稍有提升,卻依然擺脫不了男尊女卑的桎梏。


    林軟曾無數次地想過,要不索性直接揭竿而起,去打造一個理想中的國度。然而,就算真的做到了又如何呢?


    她終究不過是這個世界的匆匆過客,卻總是妄圖對這裏的原住民負責。


    正因如此,林軟才投身於朝堂之上。畢竟在這個糟糕透頂的社會裏,她已經很不快樂了,若手中不能掌握翻雲覆雨的權力,她寧願一頭碰死。


    但,就算掌握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又能怎麽樣呢?


    她能做的事有那麽多,卻又什麽都不能做。


    她也不能去推動科學技術的進步和發展,引發社會的變革。畢竟,這隻是個循環世界而已,她埋下再多的種子,也不會有星火燎原,這個世界也不會出現那個充滿革命色彩的紅色國度。


    她的渴望實在是太多了,然而,她能夠真正去做的事情卻又少得可憐。無數的複雜情感在她體內橫衝直撞,四處亂竄,可即便如此,它們也絲毫沒有衰減的跡象。


    她從來都掌握不了自己的情緒,和身體。


    最後,這些被壓抑了長達數十載的消極情緒如洶湧澎湃的潮水一般向她襲來,化作疾病反複折磨著無力回擊的身體,而林軟則選擇了平靜地去接納這一切。


    這一切,係統都不知道。


    它慶幸的是,林軟並沒有問它。


    林軟生病以後,宮中各種賞賜接踵而來,但平常沒事還要將林軟叫進宮中聊天的太皇太後問過太醫幾次後卻再也沒有了消息。


    就如同係統一樣。


    林軟悠然的想,原來人和係統都會心虛,還挺有趣的。


    她咳嗽了幾聲,安蘭連忙走近,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將林軟輕輕地扶了起來。與此同時,柔菊輕輕奉上了一杯溫熱適中的水。洛梅和空竹則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神關切地注視著林軟,似乎生怕她有任何不適。


    如今,府裏的下人已經不像以前那麽多了。林軟自覺時日無多後,將他們分成幾批,取消了他們的奴籍,並給予了一定的財物。這些下人可以選擇返回家鄉,與親人團聚;也可以選擇留在京城,自力更生,開始新的生活。一切都由他們自己決定,林軟並沒有過多幹涉。


    林伯年事已高,所以林軟問了其他人的意願後,便做主讓他收了小宇子做義子,還收了安蘭她們四個和翡翠為義女,這樣組成了一個臨時的家庭,將來也能守望相助,同時也讓林伯算是老有所依,不再孤單。


    當初被林軟帶出宮的那些宮人,如今都被她妥善地安排到了皇莊,擔任起了管事的職務。而小宇子,成為了皇莊的大管事。


    他們所在的皇莊正好是皇帝賞賜給李長春用來培育農作物的那個。林軟將花生交給小宇子,由他接著輔助李長春研究培育,也算是最後在前途上又推了他二人一手。


    太監們由於身體的殘缺,即使被解除了奴籍,恐怕也難以真正融入到這個社會當中去。正因如此,林軟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將他們安置在皇莊。在那裏,他們可以繼續發揮自己的才能,為皇室服務,同時也能得到應有的尊重和待遇。


    在林軟四十九歲那年的除夕夜,她突然對係統說道:“小十七,明天讓整個大昇的臘梅開花吧,我也很久沒有看臘梅盛放了。”


    係統一愣,突然想起那一年林軟讓它幫那株從安寧伯府移植過來的臘梅開花,並且對它說“歲歲安康”的那個晚上。


    也許是它已經很久沒有同林軟交流了,這一次開口,代碼運行都有一些卡頓。


    “好的,林軟。”這一次,它沒有再稱呼她為宿主。


    林軟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就這樣安安靜靜結束了她這一生。


    “林軟,你需要留在這裏兩天再看看他們嗎?”係統問。


    或許它隻想讓林軟停留一晚,看看明早的梅花。


    “不用。”林軟聲音平和,不帶著一絲留戀。


    “走吧。”她說。


    第二天,鎮國太平長公主離世的消息轉眼傳遍了京城,整個大昇的臘梅一夜開放,好像在為她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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