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秉坤五天後才回來,這五天內,係統冷眼看著林軟把每一天都當成同林父林母在一起的最後一天,無數普通無根浮萍一般的蓬勃感情在她身上噴發,然後在林秉坤到家的這一天瞬間消失不見。


    林秉坤風塵仆仆地進了家門,眼神犀利如鷹。他環顧四周,看到了微笑著的林軟,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小妹似乎變了,也似乎跟他疏離了很多。


    “小妹。”林秉坤放下行李。主動上前打招呼,林軟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林軟明明隻要想,她能做的八麵玲瓏,可是現在她心裏突然別扭起來,就是不想說話。


    對於這種別扭抗拒的感覺,林軟對係統說:“十七,這人是不是太正氣了,他的正氣好像熏到我了。”


    林秉坤是林軟最討厭的那種人,一帆風順,一身正氣,光明磊落又意誌堅定。


    林秉坤看著林軟,眉頭微皺,試圖與她交談,但林軟始終沉默不語。他感到困惑和失落,不明白為何小妹對他如此冷漠。


    林父林母也似乎察覺到林軟的別扭,兩個人也沒有說什麽,隻是雙雙起身說要去買菜,離開了家,把空間留給這一對兩年多未見的兄妹。


    林秉坤坐的筆直,好像部隊的紀律已經融進了他的身體。他看著林軟,歎了口氣,說道:“小妹,你變了不少,在鄉下應該吃了不少苦,這次你回家,是因為不想在鄉下待了嗎?”


    林軟心裏清楚知道林秉坤並未虧欠原主、虧欠她一絲一毫,說出來的話卻是一點也不客氣。


    “如果我說是呢?你會批評我嗎?你會覺得我自私,我軟弱嗎,我給家裏找麻煩嗎?”


    林秉坤皺了皺眉,他低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做了什麽讓你覺得我會這麽以為,你能告訴我嗎?”


    林軟:!!!


    但是也不能一直卡在這裏,林軟歎了口氣,忍著心裏的抗拒,假裝愧疚的說:“大哥,跟你沒關係,我隻是在遷怒,在借題發揮,對不起。”


    林秉坤微微放鬆了身體,溫聲道:“那你是因為什麽心事借題發揮了,能跟我說說嗎?”


    “我結婚了,假結婚,對方是個軍人,我過兩年就跟他離婚,我不想跟他結婚。不想跟他過,也不想當後媽。”林軟幹脆交了底。


    林秉坤果然又皺了眉,他低聲問:“為什麽非要過兩年?對方不同意?他在哪裏當兵,大哥試著去說服他?還是他家裏有什麽條件?你跟家裏說,咱們都通通滿足,不想結婚就不結,不想在那裏待了就回來,你想去街道辦還是鋼廠?爸媽的工作你都可以接。”


    林軟突然有些想笑,她不明白為什麽想笑。她特別想告訴林秉坤,這個世界沒有誰真的能保護得了誰。這是個循環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斷重複的命運。你說你,一身正氣保家衛國有什麽用,她來了,等到她走的時候,別說你的家人了,你自己,你的祖國,你的整個世界不知道什麽時候都會徹底毀滅。


    這樣的想法終於讓林軟順了心中的那口氣,林秉坤也終於變成了她眼裏可憐的傻子。


    她平靜下來,仔仔細細同林秉坤講了她的事。最後她說:“總之,大哥,這件事我自己心裏有數,你也別太擔心了。我本來以為你會覺得離婚對我而言是胡鬧,會不同意我離婚。”


    林秉坤看著這樣的林軟,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無力感。“小妹,你。”


    你什麽?


    在你被村民知青逼迫的時候,你可以跟家裏或者我打電話?


    在你結了婚又後悔的時候,本可以告訴我們幫你解決?


    事到如今,說什麽也晚了。


    是他們的錯,以為林軟在鄉下有錢萬事足,等他們真的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林軟已經成長到不需要依賴他們任何人了。


    成長到這一步到底吃了多少苦,林秉坤都不敢想。可是他知道,那有什麽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成長呢?


    最後,林秉坤拍了拍林軟的肩膀,輕聲說道:“小妹,不管你做什麽決定,大哥都會支持你,家裏也是。隻是,以後再遇到什麽事情,能不能告訴家裏人,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扛著,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麽困難一起麵對。”


    “嗯,我知道了,大哥。”林軟乖乖的點頭,發自內心的說:“我知道你們會保護我,努力不讓我受到一絲傷害。”


    係統在腦海裏語氣涼涼的說:“多好的一出親人相見情感大戲,你生把它演成了一出諷刺喜劇。”


    而林軟呢,林軟說:“大哥,我相信你,不管是這輩子,上輩子,還是下輩子,你都能保護我,保護這個國家,保護你的理想。”


    “哈哈!”係統沒忍住笑出了聲,它說:“林軟,你說話可真毒啊。”


    林秉坤卻看著如此堅強又如此體貼的妹妹,心中除了欣慰,更加心疼。


    “好了,別哭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吧。不過,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林秉坤輕輕拭去林軟眼角的淚水。


    “謝謝大哥,我會的。”林軟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兄妹倆聊了很久,林秉坤也了解了更多關於林軟在鄉下的生活。他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好好保護妹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這時林父林母也拎著買的菜回了家,打開門看到兄妹兩個已經開始說說笑笑起來,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大哥,你這次回家待多久?”林軟問道。


    林秉坤說:“隻能待三天,初六走。”


    林軟在家裏也待夠了,她說:“那正好,到那天我同你一起去車站,我也該回東北去了。”


    “這麽早?”林母在一旁聽著他們兩個聊天始終沒說話,直到林軟說她也要走,才忍不住開了口。


    “對呀媽媽,我這次回來本來就和同事調了班,再不回去不行啦。不過媽媽你別擔心,過兩年我跟顧季業離了婚,就找機會努力調回來。”林軟說。


    林母卻沒有那麽樂觀,她心裏難受,嘴裏說道:“哪有這麽容易,你就哄我吧。”


    林軟又哄了幾句,這才把林母哄得高興一點,起身去廚房做飯去了。林軟看了林秉坤一眼,假裝歎了一口氣,表情無奈,逗得林秉坤也笑了出來。


    “你啊,你啊,”林秉坤卻沒說出剩下的話。


    林軟和林秉坤在初六這天一同來到了車站。林秉坤先出發,臨上車前,林軟再一次叮囑道:“大哥,那個瓷瓶子一定要貼身帶著,我們都貼身帶著呢,保命的,很重要,知道嗎?”


    “好,你放心。”他說完就上了火車。林秉坤找到座位坐下後,便從懷裏拿出那個瓷瓶,小心翼翼地摩挲著。


    而林軟送完林秉坤後並沒有離開車站,她在等下一班通往東北的火車。沒過多久,列車進站,林軟背著家裏準備的行李大包小包上了車。她靠著車窗,看著窗外的風景不斷倒退,聽著係統播放著她喜歡的歌,心情輕鬆。


    跟林家人分開,對她來說,同扔掉一片樹葉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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