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富先修路。孟茹月走在回村的路上,腦子裏沒來由的想到了前世在農村的牆上經常見到的標語,且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看著這暴土揚塵的路真的有些一言難盡,現在還好,大晴天最多就是塵土飛揚,吃點土補補鈣,可這要是趕上個大雨天,那人還不得被黏在泥裏寸步難行啊?


    想著想著她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跑啊?繼續給老子跑啊,老子看你能跑哪去?”一個粗聲大氣的叫罵聲打斷了茹月的笑聲。“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還敢跑?也不打聽打聽我周大虎是幹啥的!”


    斜前方的土坡上,一群大漢正圍對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人拳打腳踢,那男人雙手護著頭,硬是隱忍著不喊不叫,隻是偶爾發出一聲輕哼。


    嗯,還挺硬氣!茹月心裏暗讚了一句。


    目光轉向了那叫周大虎的男人,這人虎背熊腰高壯如鐵塔,看一眼就讓人壓力十足,濃眉大眼,鼻直口闊,一臉的狠辣之氣,不過茹月卻沒在他臉上看到窮凶極惡之態,是狠人,但絕不是惡人,茹月心裏下著結論。


    “你倒是跑啊,信不信老子砸斷你的狗腿,看你還跑不跑?”那叫周大虎的男人嘴上發著狠,手腳也加大了力道。


    “虎哥可千萬手下留情,這病秧子好手好腳都沒人買,這要是斷了腿更是賴在咱牙行賣不出去了。”一個甕聲甕氣地男聲截住了那叫周大虎的話頭道,“打他一頓出出氣得了,真廢了他才是賠了咱的買賣。”


    “哼,饒你一條狗命,再敢跑,老子就真的廢了你,打死也不過一條破草席扔去爛葬崗喂狗。”那周大虎惡狠狠地說,還不忘踢了那人一腳。


    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茹月見多了碰瓷、乞討的“可憐人”,早就養成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性子,如今在這裏更是初來乍到,哪裏有那個閑情多管閑事?想著繞路躲了開去。


    “那你就打死我扔去爛葬崗,隻要有機會我還會逃的。”聲音虛弱,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強硬,仿佛是在立誓許願而非一句置氣之言。


    “你小子找死,老子就成全你。”周大虎發了狠地踢打起來。


    一句話後,那人再一次一聲不吭地等死了。


    “啊!”一聲尖叫傳來,嚇得那些打人的大漢都是一哆嗦。


    “臭丫頭,你鬼叫個啥?”一個公鴨嗓叫罵道。


    “我,我,我害怕。”孟茹月瑟瑟縮縮地答道,。


    “滾滾,沒你啥事趕緊滾。”公鴨嗓又罵了一句。


    “呀,你是鎮上牙行的大虎哥吧。”孟茹月好像一下子看到了熟人,馬上從膽小變得樂嗬起來。


    “你認識我?”周大虎莫名其妙地問。


    “這十裏八鄉的誰不認識你大虎哥啊?都知道你心善,救濟鄉裏,為善一方。”


    兩句話整懵了這一群惡霸,整得他們不知道該幹啥了。


    “大虎哥,我就是前邊孟家村的,你和諸位大哥都到家門口了,去家裏喝杯茶吧。”孟茹月自來熟地邀請,好人卡跟不要錢似的大把大把地往外撒,“我爹說,現在好人難找,您這樣的好人更是要好好敬著。”


    “那啥,哥幾個就不去了,妹子快回家吧,外麵壞人多。”這周大虎半輩子沒被人誇過,茹月這一頓猛誇讓他都不好意思做壞事了,尤其看茹月就一個鄉下小丫頭,估計是真的有人說他心善是好人,不然這丫頭咋能這麽順溜地又是誇又是請他們喝茶呢?


    “大虎哥,這是咱牙行的人?賣不?”茹月天真地指著臥倒在地的人問。


    “咋?妹子要買?”周大虎一下子警醒了起來。


    “大虎哥有所不知,我家裏老爹常年臥床,家裏連個出把子力氣的人都沒有,這人雖然看起來病怏怏的,可拉個犁杖種個地應該還成。”孟茹月又往那人身上瞧了瞧,好像真的是在打量他幹不幹得了重活。


    “妹子會說話,哥也不能坑你,這小白臉是拿筆杆子的,真讓他拉犁杖種地估摸著還不如你,你要真想買個能幹活的,去牙行哥給你挑個有把子力氣的。”周大虎一輩子幹著買人賣人的勾當,真就是對著孟茹月善良了這麽一回。


    “他能識文斷字那就更好了,能幫我爹種地,還能教我弟認字,這個好,哥,這個人你就便宜點賣我吧,你看行不?”孟茹月越說越像真的。


    “妹子可想好了,這人口買賣可是人貨兩訖再不退換的,哥不能坑你。”


    “哥,你便宜點,我就買他了,那力氣好能幹的,咱家也降不住,價高了咱家也買不起,你說是這個理不?”


    “理兒倒是這麽個理兒。”周大虎隨著茹月的思路道,“成,既然妹子這麽說了,我也就不勸了,我買他花了一兩銀子,哥也不賺你錢,你就給哥一兩銀子,你看咋樣?”


    “成,我信大虎哥的。”說著伸到袖袋裏,實則在空間裏拿了一兩銀子遞給了周大虎。


    那周大虎也含糊,接了銀子也從袖袋裏把賣身契拿出來給了茹月。


    “謝謝大虎哥,我叫孟茹月,就住在孟家村,以後我銀子多了,我去咱牙行,您還給我挑能幹便宜的。”孟茹月不過是一句唬人的戲言,可誰能想到在不久的將來這話就真的應驗了呢!


    “好,茹月妹子,以後你去牙行找哥買人,哥一定給你挑最好的。”


    孟茹月和周大虎當真是萍水相逢,卻也真的在將來成了莫逆的兄妹。


    “大虎哥,我先帶這人走了,回去晚了我爹惦記。”


    “成,走吧。”


    “走了,回家了。”孟茹月背著陽光站在那男子麵前。


    暴土揚塵的鄉下路上,楚寧安迎著陽光眯著眼見到了瘦骨伶仃的孟茹月,那一句回家,徹底入了他的耳。


    拖著傷痛的身體,虛弱地站起身,一聲不吭地跟著孟茹月走。


    “大虎哥,回去吧,我走了。”孟茹月像模像樣地揮著手辭別了周大虎一行人,帶著這個一身傷痛的男人回村。


    翻過一個土坡,周大虎那一群人再看不見了,孟茹月在一棵歪脖子樹下停了下來,那人見狀,也跟著停了。


    茹月盯著他看了半天,這人不過十七八歲,可這個頭起碼也有一七八的樣子,雖然鼻青臉腫的,看不分明長相,可瞧輪廓應該是個俊朗斯文的,失算啊,原以為這人再年輕也該有二十多,可這看起來也不過比自己大個四五歲的樣子,這要是領了回去了可怎麽安置?別人問起來自己該怎麽解釋啊?


    “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茹月開始盤問起來,”哪裏人氏?”


    楚寧安聽著茹月完全不同於剛才的口氣,明顯怔愣了一下,看來不光自己就是那周大虎也被這個鄉下小丫頭給騙了啊。


    “楚寧安,十七了。”言簡意賅,一字多餘沒有。


    真的隻比自己大了三歲,不好辦啊!


    “聽口音不是本地的,你哪裏人?家中可還有親人?”


    良久之後,就在茹月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了,他卻悠悠地說:“茹月姑娘若是信得過在下暫時就先別問,日後,我定會詳細說與姑娘知曉。”


    茹月盯了他半天,終是沒問,這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你既不想說,我也不逼你,我家人口簡單,隻我帶著弟妹生活,你的過往我沒興趣,我既拿了你的賣身契,就不說什麽救你的話,也不會以你救命恩人自居,你既來了我家,就安分地住著,要是你做了什麽傷害我家人的事.....”孟如意停了下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楚寧安看了半晌,就在楚寧安以為她要就此打住時,她卻用最平淡的語調說著最透骨寒涼的話,“周大虎真的挺善良的,我不如他。”


    楚寧安沒有回話,隻是盯著眼前的孟茹月,一身補丁摞補丁的襤褸衣衫,瘦小而單薄,略有些淩亂的頭發在耀目的陽光下枯黃的毫無光澤,尖尖的小臉也呈著長期吃不飽的蠟黃,就是那一雙大眼睛如陽春三月的盛放的桃花,波光瀲灩,靈動嫣然,這真的隻是一個蝸居在山村之中毫無見識的農家女嗎?自認有些見識的楚寧安也不禁恍惚了,卻還是堅定點頭,沒一句賭咒發願表忠心的話。


    “我家沒大人,就這樣收留你實在不方便。”孟茹月糾結了老半天,最後下定了決心道,“所以別人問起,你就說你是府城來的,也是孤身一人,之前在府城幫過我爹,我爹臨終前把我許配給了你,你這次來孟家村就是來尋親的,這樣住在我家別人才不會傳出閑話來。”


    楚寧安看著茹月大大方方說出自己的終身大事,不見絲毫扭捏羞澀,心裏又是稱奇不已,可他哪裏知道這些在茹月看來本就是尋常。他盯了她半天,也點頭應下了。


    “要是有人問你可有信物,你就說有一個青魚骨吊墜,在路上被人打劫丟了,你這一身傷的說了也沒人會懷疑。”


    “好,我聽茹月姑娘的。”


    “既然你賣身給我,總要有活計去做,我家窮,沒地,也不需要你真的拉犁杖種地,等你傷好了就教我弟妹讀書認字好了。”


    “好。”


    “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頭,你是讀書人,想來今後也是要考功名的,我也不為難你,將來你若有錢了十倍銀錢贖回自身即可,若是錢不夠,那就百倍欠條贖身,高中後還錢給我。你可有異議?”


    “我不贖身,也不會去科考。”


    “行吧,道我已經劃出來了,要怎麽走你自己看著辦就是了。”茹月一錘定音,看著天已近晌午,招呼著楚寧安道,“走吧,回家了。”


    一句回家,讓楚寧安腫脹的臉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家,多遙遠的名字啊!他的心裏劃過無比苦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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