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注定了無人回答,也沒有人會主動過來伸出援手。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裏所有的人都是進化人。或許,是我重新變成了普通人。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會令人感到愉快。地球上的肮髒與罪惡就這樣在這裏上演,高立權覺得自己的意識變得模糊,難以分清楚現實和虛幻。


    我不是應該呆在金字塔裏嗎?


    我現在,又是在哪兒?


    事情就這樣反複,直到行刑結束。高立權眼睛裏充滿了淚水,喉嚨不斷收縮哽咽,心髒就像有一柄重錘在不斷、反複撞擊。他自始至終也內有叫出聲來,沒有喊叫,更沒有求饒。盡管嘴裏的膠塊發臭,仍然被他狠狠咬穿。高立權忍受著痛苦,把它烙印在自己靈魂的最深處。然後儲存起來,當做一種隨時可以使用的燃料。他需要保留,並且時時刻刻牢記著這種痛苦,然後,如數將它們返還給自己的敵人。


    看守長拉斯克斯走到高立權麵前,目光陰冷地注視著他。


    “你的表現還算不錯。”


    上了年紀的看守長,很想是一條老邁的鱷魚:“就我坐在位子上以來,你還是第一個在行刑時候沒有喊出聲來的硬漢。我有些奇怪,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是接受過軍事訓練,或者根本就是軍人。可是,你的檔案卻沒有相關的履曆。”


    高立權臉上滿是痛苦產生的冷汗,虛弱地說:“怎麽,你也對我的來曆感到懷疑?”


    拉斯克斯點點頭:“顯然,你得罪了某個大人物,所以他們把關於你的一切都抹掉了。我開始理解你之前的那些做法。你先是打傷了我手下的衛兵,接著又打死了監獄裏的囚犯。也許,那些把你送進來的人,在關於你身份的問題上撒了謊。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你的確殺過人,禁閉室裏的流浪漢,還有那個女人,其中至少有一個,是你下的手。”


    聽到這種論調,高立權已經沒有力氣爭辯,隻能虛弱地笑笑,然後搖頭。


    “你想否認嗎?”


    看守長拉斯克斯被高立權的態度再次激怒:“別以為我不會下狠手整死你。我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家夥,不該把命白白浪費在這裏。聽著,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能夠離開這座監獄。我們需要戰士,尤其是像你這種悍不畏死的家夥。但前提是,你必須聽我的。”


    劇痛折磨著高立權,以至於他無法說話應對拉斯克斯,隻能翕張著嘴唇,發出意義不明的含糊蠕動。這樣的動作,讓看守長拉斯克斯誤認為是在答應或者承認,於是,老人臉上流露出一絲滿足。他盯了奄奄一息的高立權近半分鍾,才緩慢點著頭,對周圍的武裝守衛發布命令。


    “把這個家夥抬到醫務室去。這種皮肉傷算不了什麽,最多一個星期,他又會變得生龍活虎。”


    高立權在醫務室呆了足足三天。


    這是一段無比痛苦的日子。躺在醫務室裏,他受傷的背部一直裹在浸有鹽水的繃帶裏。監獄的預算非常有限,酒精之類的藥品隻對守衛人員開放。至於犯人,日常消毒最多也就是鹽水。高立權感覺自己的大腦被痛苦刺激得無比清醒。那種感覺簡直就像在地獄裏打滾。不過,鹽會幫助他爛得像破麻袋的背部更好的愈合。醫生為他最嚴重的傷口縫了幾針,針刺對高立權已經毫無效果,他甚至感覺不到那種疼痛。


    就在離開醫務室的第二天,高立權就開始策劃著自己的越獄計劃。


    想要離開這個監獄,必須首先上到地麵。隻有一條路可以離開地下牢房,那就是前往屋頂。如果能夠到達那個地方,或許用一根繩子什麽的,就能爬到牆外。當然,這個計劃本身破綻太多,高立權對於監獄結構也沒有什麽認識。他隻是知道該這樣做,至於臨時會遇到些什麽問題,隻能到時候再說。


    目前必須解決的問題,就是電梯。那是抵達樓頂,也就是地麵的唯一方式。他必須找個方法能夠控製電梯。那裏麵隨時都有武裝守衛,高立權也沒有把握要怎麽樣才能做到。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必須有一件武器之類的東西。不一定是槍,但它必須足夠隱蔽,能夠藏起來,而且出手足以致命。


    在沉默中忍耐了兩天,高立權終於選定了自己想要的武器目標。


    人類的思維總是存在著某種誤區。他們會按照自己的思維意識,在幻想與現實當中編造出屬於自己的特殊認知狀況。就好像男人和女人,前者強壯有力,後者必須擁有曼妙身材和漂亮臉蛋,才能算得上是一個好女人。這種極其粗淺,完全流於表麵的判斷條件,一方麵是來自於原始時期遺留下來的部分因素,另一方麵,則是人類在文明進化過程中,對於美醜優劣的共同認知。總之,瘦弱的男人肯定沒有強壯男人外表看起來那麽具有吸引力。而肥胖臃腫的女人也遠遠不如骨感型那麽強的誘惑力。


    對於武器的概念,也是如此。


    在文明世界,民眾認知程度當中最普遍,也是最常見殺傷力最大的武器,當然是槍。


    其次,就是刀子,或者其它銳利的東西。


    一根胳膊粗細的棍子當然也屬於武器。不過,如果這根棍子前段被削尖,然後裝上一個鐵製鏟頭。盡管這種做法使棍子作為武器的功能被大大強化,甚至可以比最初還是棍子的時候更加可怕。但是,很少有人認可它的攻擊效果。因為,棍子已經變成了鏟子。就具體功能而言,它首先是一把被改造過的勞動工具。其次,才能發揮出相當於武器的作用。


    當然,還是必須在特定的場合,在特殊的情況下。


    因為這樣的前提,在人類的固定思維觀念當中,“鏟子”與“武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雖然,鏟子一樣可以用來殺人。


    高立權的想法,就是基於這樣的邏輯思維誤區。


    他注意到,監獄看守每天都會在囚犯們用餐結束後,逐一收走擺放在木桌上的餐具。由於等候電梯要耗費大量時間,囚犯們幾乎都要站在餐廳裏默默看著這一幕。武裝守衛們總是仔細確認桌子上的餐刀數量。隻要缺少了一把,就會立刻把所有人集合,然後一個一個順序搜查。這種做法並不奇怪,在這個世界的語言發音當中,餐刀的概念和意義與地球上差不多。尤其是在語序上,“刀”的概念尤為強化。盡管這種東西的功能僅僅隻是餐具,卻仍然帶上了一個“刀”字。這就代表著銳利,代表著擁有能夠切割並且刺突的效果。如果不是因為囚犯的生活習慣都需要這種特殊物件,監獄方麵肯定不會把刀叉擺在桌麵上供他們使用。而是非常明確的告訴每一個人:用你的手,去盆子裏撈食物吃。


    與對待餐刀的仔細和慎重相比,叉子的待遇就要冷落得多。武裝守衛們從不清點叉子的數量,至少在高立權看來如此。他默默觀察了好幾天,發現那些守衛對每一把餐刀都很小心,專門有四個人負責清點數量。一個點完又換另外一個,必須四個人都點頭認可具體的餐刀數量,關於餐具方麵的安全問題才能算是得到解決。


    至於別的,叉子、盤子、湯碗等等,武裝守衛們的態度就要粗劣得多,他們從來不會在這些東西上浪費時間,總是把它們裝進大垃圾盆裏,亂七八糟扔上小推車,然後全部運走。


    沒人注意到其中的問題,也沒有人察覺到這裏麵有什麽漏洞。與高立權曾經在地球上見過的那些監獄相比,宋城監獄的秩序還算不錯。犯人之間雖然不時有相互鬥毆的情況,相互之間造成的威脅卻很小。像高立權這種直接掄起拳頭把人活活打死的事情,在拉斯克斯看守長接任以後,還是第一次發生。


    在很多時候,強硬粗野的行為,都會對身邊的其他人構成威懾。比如現在,高立權已經在宋城監獄的囚犯心目中,變成了一個不能輕易招惹的家夥。他很強壯,盡管個頭不是很高,卻很能打,而且頭腦瘋狂,有著很不錯的格鬥技巧。最可怕的是,這家夥容易失去理智,一旦熱血上頭,腦子就可能變得不是那麽清楚。與這種人作對很不理智,如果他保持清醒,那麽你可以用拳頭讓他明白自己的強大和厲害。可如果他根本就是一個精神病人,那麽無論你做什麽,說什麽,都不會讓他感到懼怕,隻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需要為這種說法找到足夠的事實依據嗎?被他活活打死的那個可憐家夥,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什麽也沒有做,僅僅隻是看著高立權在皮質沙袋上發泄憤怒,看得眼熱,想要上去替換高立權,讓自己也過過癮。結果……所有人都看到了,高立權像瘋子一樣,用拳頭砸扁了他的腦袋,用腳狠狠踩斷了他的喉嚨。盡管健身房裏那堵染血的牆壁已經用石灰重新粉刷過,可是隻要走近,仍然可以看到白灰下麵隱隱偷出來的一片暗紅,能夠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


    囚犯們都是按照各自的興趣愛好聚集在一起。就像男人和女人,因為相互產生感情才會結婚。宋城監獄裏的同性戀很多,也曾經有人堆高立權這塊剛剛進來的鮮肉動過腦筋。如果不是他那張布滿傷疤的醜陋麵孔,說不定屁股早就已經被無數囚犯捅開了花。現在,再也沒人想要在這個問題上與他進行親密交流。那樣做,非但自己無法得到爽快,說不定,還有可能被這個瘋子活活打成人肉幹。


    早餐的稀粥仍然充斥著一股泔水味。帶著說不出的惡心與厭煩,高立權默默吞咽著湯碗裏所剩不多的那點液體。他身邊照例坐著兩個囚犯,霍克斯像往常一樣坐在對麵。這家夥的食量和胃口依然驚人。霍克斯顯然沒有受到高立權殺人的影響,散發著一股子餿味兒的稀粥他吃得津津有味。速度仍然很快,一大塊麵包頃刻之間已經消失在他那張被濃密胡須覆蓋住的嘴裏。那簡直就是一台功率驚人的食物粉碎機。高立權甚至惡意地猜想,霍克斯的肚子一定是某種機器,他把麵包扔進去粉碎,然後再變成身體需要的各種垃圾。因為這家夥看上去就讓人覺得討厭。很肥,很髒,活像一塊攤在地上,油膩膩的大便。


    第746章計劃


    在高立權的左邊,坐著一個身穿條紋囚犯製服的瘦小男人。按照進餐時候的順序,他一直都坐在這個位置。在他的胸口,貼著帶有數字的號牌。似乎是九十七還是九十八,或者別的數字。說真的高立權從未注意過這些,甚至沒有注意過這個瘦子灰褐色的頭發,以及那張下巴尖縮的臉。因為這並不重要。


    現在,差不多所有囚犯都喝完了粥。這種事情不難判斷出來。霍克斯早在半分鍾以前就結束了早餐,正坐在那裏慢慢活動著腮幫。這家夥很髒,某些習慣令人惡心。他總是在進餐結束後,喝上一大口水,卻並不咽下去,而是把那些水含在嘴裏,鼓動腮幫,來回漱口。當這個動作結束後,那些充滿了唾液、食物殘渣和口臭的髒水,又會被霍克斯一點不剩的全部咽下去。高立權對這種事情本能的感到惡心。霍克斯卻非常自豪,甚至洋洋得意的宣稱:這種肮髒的漱口水,是他獨創的簡便營養湯。


    每天,高立權都有種想要掄起湯盆,狠狠砸爛霍克斯那張肥胖黑臉的衝動。不過,今天他的關注目標,已經變成了坐在身邊的瘦子。


    時間差不多了。


    高立權轉過身,冷冷地看了旁邊的瘦子一眼。


    這動作立刻引起了瘦子的注意。健身房的殺人事件以後,高立權已經成為了宋城監獄裏大名鼎鼎的人物。而且是絕對不能被招惹的那種。坐在一頭隨時可能暴走發怒的野獸身邊,瘦子的壓力真的很大。可是沒辦法,座位次序是守衛們排定,誰也不可能交換。哪怕這裏是個陷阱,下麵插滿了刀子,你仍然必須老老實實坐著,任憑屁股被捅穿,遍地流血。


    瘦子那張幹癟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他看過一本關於人類之間相互交流的書。上麵說過:當你麵對一個對自己流露出強烈敵意,或者從未謀麵陌生人的時候,表示自己友好態度的最佳方法,就是保持微笑。


    瘦子相信那本書不會欺騙自己。寫書的作者很有名,還是在心理學研究方麵的權威。據說,這家夥依靠這類心理研究書籍賺了一大筆錢。


    想象與現實之間終究存在著差距。就在瘦子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毫無疏漏的時候,他聽到高立權嘴裏傳來森冷凶狠的聲音。


    “你他,媽,的在說我什麽?”


    高立權毫無預兆的咆哮起來。他衝著瘦子連聲怒吼,一把揪住瘦子的囚犯號服領口,將他從座位上狠狠拽起。可憐的瘦子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高立權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他臉色煞白,眼睛裏晃動著緊張和恐懼,渾身上下戰戰兢兢,不斷發抖。


    打架鬥毆是囚犯們最喜愛的娛樂項目。高立權的突然發飆,立刻引起了注意。幾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有些人興致勃勃的圍觀,有些人大聲詢問著想要弄清楚事情究竟。還有些人則皺著眉頭,或者滿麵怒意。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高立權和瘦子之間發生了什麽,可是顯而易見,無論從哪方麵看,挑釁者都是高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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