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本想懟兩句,又怕大年下的惹得姥姥和娘不痛快,就懶洋洋道了謝,低頭吃起來,一邊吃還忍不住衝秦瑛笑眯眯說:“娘,你的手藝天下第一棒!”


    “咱安安的小嘴兒也天下第一甜!”秦瑛也笑著給她掰了一塊二合麵的饅頭。


    趙大嬸眼巴巴看著安安,安安立刻露出兩排小米牙,“我姥姥蒸的饅頭天下第一好吃!”


    “安寶兒是天下第一可愛的寶兒!”趙大嬸心滿意足回饋。


    三人都笑意盈盈。


    周綿心中升起無限的羨慕,這樣親親熱熱的吃飯場麵,她有記憶以來,可從沒經曆過。


    小時候家裏規矩多,講究食不言,飯桌上一點聲息也無;流落到那家之後,她們姊妹根本就沒資格上桌,吃的都是剩的冷的,有時候還是餿的臭的,饒是這麽著還不管飽……


    等回到祖父身邊,吃的倒是珍饈玉饌,可兩人已經坐下了病,每日裏仍舊跟驚弓之鳥一般,總是食不知味。


    她也想像安安這樣可以撒嬌,可她向誰撒嬌?


    似乎感受到了妹妹的情緒低落,周綺悄悄伸出手在她背上撫了撫。


    趙大嬸拿了個勺子,給兩姊妹挖了一勺丸子:“你們嚐嚐這個,可好吃了……”


    安安立刻撅嘴,這大丸子娘一共就做了四個,說是叫“四喜丸子”,每個都有她拳頭那麽大,說是為了年夜飯好看,要留三個,中午就隻上了一個,可姥姥這一勺子下去就沒了一半!


    秦瑛見她如此,忙安撫道:“兩位姑姑是客,咱招待客人可不得熱情些,拿出咱家最好的東西來?


    “你想想,你哪回去周叔叔那,周叔叔沒給你好吃的?人家自己都不夠吃呢!”


    哦,那倒也是,這樣一想,安安心氣兒就順了,“娘吃,姥姥也吃!”


    她自己吃不吃倒是無所謂,就是姥姥和娘辛苦了那麽久,總得嚐嚐味兒吧?


    周綺抬眸看了看碟子裏少了一半的大丸子,想了想,站起來,將碟子端起,剩下的丸子一分為三,趙大嬸、秦瑛和安安每人一份。


    安安歪頭看了她一眼,倒是沒說什麽。


    周綿見狀,把麵前的黃豆燉豬蹄連肉帶豆子都給安安舀了小半碗。


    秦瑛忙道:“夠了夠了,她人小,吃不了許多。”


    “秦……秦姐姐,”周綿小聲道,“你也吃。”她和安安挨著坐,倒是方便夾菜。


    秦瑛微笑點頭:“好,你們自己照顧自己,別見外。”


    吃著吃著,趙大嬸指著大丸子說:“炸素丸子就夠香的了,沒想到蒸肉丸子更香!來年要是咱方便了,多稱點肉回來,咱炸肉丸子,還不知會有多好吃呢!”


    那四喜丸子肉少麵多,全靠調料提味兒了。


    秦瑛笑著回應:“嗯,都聽您的。咱還是得多買點鹽,買一回肉不容易,咱多買點,醃起來慢慢吃。


    “我聽周大人的意思,往後咱日子寬裕了,還要帶著咱養豬,到時候咱再捉兩隻羊養著。”


    “還有小雞!”安安立刻發表意見,“養老多老多,我來喂!保證能摸一天蛋!”


    秦瑛含笑摸摸她的小腦袋,“咱家安安咋就這麽能幹呢!我想想啊,不光養雞要靠你,放羊也得靠你呢!要是能行的話,咱再買一頭耕牛,到時候你就騎著牛去放羊。”


    安安立刻搖頭晃腦背起詩來:“騎牛遠遠過前村,短笛橫吹隔隴聞。”


    背完又說:“周叔叔說了,等我大一點了,就教我吹笛子!”


    “長兄的確擅長吹笛。”周綿小聲附和。


    安安晃著秦瑛的手臂問:“娘,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學?”


    “那不如安安學會了回來教娘啊,”秦瑛並不直接拒絕,而是說道,“現在娘給安安當先生,安安學會了吹笛子就可以給娘當先生啦!”


    安安立刻拍手叫好。


    “哎喲,”趙大嬸忍不住吹捧,“那可真不得了了,咱桐樹屯第一人!”


    安安越發得意。


    飯桌上的氣氛輕鬆而又愉悅。


    趙大嬸見兩姊妹吃飯的速度慢了下來,趕忙又關照:“冬日裏飯菜冷的快,俺們鄉下人都習慣了大口吃,倒不怕,你們卻得快一點。”


    秦瑛也問:“要不要去熱一下?”


    兩姊妹忙道:“不用不用,沒事沒事,我們也快吃好了。”


    飯後趙大嬸搶著把碗筷都收了,攆她們進屋坐:“剛吃飽了先別睡,說說話消消食。”


    秦瑛也說:“外頭冷,怕出去頂風傷胃,還是來我們這屋略坐坐吧。”


    兩姊妹躊躇片刻,便聽了她們的。


    進屋才發現這邊的屋子比自己那邊要窄一些,家具、被褥這些都是舊的,但是擦洗得很幹淨,也暖暖和和的。


    安安進屋就自己爬上炕,拿了個九連環解著玩兒。


    秦瑛拿出一對兔毛暖手筒,遞給兩姊妹:“我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因為家裏養兔子,倒是不缺皮子,就給你們做了一對這個,算是新年禮物吧,別嫌棄。”


    兩姊妹趕忙道謝。


    周綺低頭看了看,忍不住說:“秦……姐姐好針線!”


    “不過是做得多了,熟能生巧。”秦瑛謙虛道。


    周綺抬頭看了她一眼,見秦瑛麵容幹淨,容色清麗,神色沉靜,不免又問:“姐姐今年多大?”


    “過年就虛歲十九了,”秦瑛也有些感慨,“其實我也是外地逃難來這邊的,那時候我才十歲,轉眼就這麽多年過去了。”


    周綿神色悵悵:“秦姐姐運氣不錯,遇到了趙嬸子這樣的好心人……”


    “這你就說錯啦!”趙大嬸挑簾子進來,坐在炕沿上,說起了秦瑛的身世,“瑛子之前的運氣可不算好!


    “你們東麵那戶人家,瞧見了沒,一開始瑛子和她親娘是住在那家的。


    “那家姓郭,名義上說是收留了瑛子娘兒倆,但其實瑛子娘是掏了房錢飯錢的!


    “惦記著瑛子娘手裏的東西,郭家還算計著瑛子跟他們家小子定了親。


    “後來瑛子娘病死了,瑛子就成了孤兒,在郭家……唉,跟個小丫鬟似的,啥活兒都得幹。


    “等瑛子十四歲,郭家想給他家小子成親……”


    兩姊妹聽得瞠目結舌,真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一臉平和的姐姐竟然有這樣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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