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還剩下多久?”


    老宋又灌了一口白酒,醉醺醺地問:“一個小時?三十分鍾?被那些怪物咬過……會變,會成為它們當中的一員……”


    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不斷有血沫從嘴角湧出。那或許不是真正的血,其中也摻雜著酒精和唾液。它們順著下頜滴淌,濕透了衣服前襟。


    “出去吧!你不該呆在這兒。”


    老宋臉上的皺紋顯得越發密集,因為過於用力,臉上的青筋都在跳動著。他虛抬著眼皮,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們缺了你可不行。我這輩子運氣不錯,遇到的都是好人。小陶、那兩個丫頭……他們都需要你的幫助,用不著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我知道該怎麽做。”


    說著,他把目光投向蘇浩腰間的手槍,長長呼了口氣:“給我留顆子彈。這種死法應該很痛快。我……我不想變成那種怪物。”


    艱難地說完這些,體力接近幹涸的老人慢慢閉上了眼睛,將頭低垂著,仿佛是陷入對往昔歲月的回憶。


    蘇浩靜靜地坐著,腦子裏瞬間出現了無數畫麵。他拋棄了其中無用的感情和理智,瘋狂搜尋著所有與“免疫藥劑”這幾個字有關的信息。這是意識回流,也是對現實世界的補充。他想要挽救這個老人的性命,但希望很渺茫,幾乎等於零。


    他不知道免疫藥劑的配方。這種東西在未來世界雖然普通,生產流程卻被軍方牢牢把持。哪怕豪門貴爵,也根本無法參入其中。


    忽然,他從地板上猛然站起,大步走到老宋身前,蹲下,抽出匕首,對準左腕狠狠劃下,一條鮮紅明亮的血線頓時從皮膚中間顯現出來,迅速拓寬,變成小溪般的血流。


    老人眼裏滿是疑惑。


    “張開嘴,喝下去。”


    蘇浩把滴血的手腕伸到老人嘴邊,用不可置疑的口氣命令道:“多喝點兒,動作要快。”


    他注射過免疫藥劑,擁有對病毒的抗體。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最好的“藥”。病毒隨時都在發生變化,細胞自身強化與病毒變異是兩個互為矛盾的存在。就好像某個癌症患者被治愈,然而他的血液永遠不可能對其他人產生效果。人類個體的細胞和基因具有共性和唯一性,適用於自身的有力因素,不可能適用於其他人。


    用血治病這種事情非常荒謬,甚至要比遠古時代勝利者吃掉敵人屍體而獲得勇氣的概念更為荒唐。但從理論上看,多少帶有一點點可行性。


    蘇浩的身體,是集中了能夠收集到所有優秀人類基因的複製品。他的細胞結構很獨特,也產生了某些出乎意料之外的變異。最明顯的例子就是“自愈”。據他所知,這種事情從未在強化人身上出現過。


    既然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實,也就意味著細胞或者病毒的演化方向有所偏移。他沒有研究設備,無法對自己的身體進行全麵檢測。但不管怎麽樣,他必須嚐試著用這種被無數生物權威和醫學專家斥為謬論的觀點,去挽救老宋的生命。


    酒精發揮的效果,遠比血液迅速。很快,老宋已經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麻醉,或者說是困頓,消磨了體內最後的精力。他睡得很熟,連蘇浩用繩索將自己手腳捆綁都毫無知覺,鼻孔裏發出有節奏的鼾聲。


    夜風,有些冷。


    蘇浩駕著車,在夜幕掩護下連續穿過幾個街區,來到一條幽深的“丁”字路口附近。


    他搜索過這一帶,對周邊情況非常熟悉。從交通主幹道上延伸出來的岔路,通往一個原本人口密集的居住區。那裏沒有活人,隻有遍地的死人殘骸在發臭腐爛,以及數以千計的龐大屍群。


    喪屍是一種非常古怪的生物。它可能仍然保留著生前的部分殘留意識,也擁有群聚的特性。這裏雖然沒有食物,它們卻在本能意識的誘導下,依舊在曾經的住所附近徘徊。也許,在它們所剩不多的主動思維深處,仍然還有那麽一點點對曾經生活的短暫畫麵。


    蘇浩沒有熄火,直接走出駕駛室,掀開緊閉的車尾箱,拎出被捆綁成粽子一般的胡赫,重重扔在地上。


    他用匕首割斷繩索,把半死不活的囚徒放了出來,卻沒有鬆開從背後緊緊捆住雙手的鐵絲。


    胡赫大口喘息著,讓肺部盡量吸入足夠過的空氣。車尾箱空間狹窄,他差一點兒沒被活活憋死。


    “為……為什麽來這兒?”


    對於這座城市,胡赫比蘇浩更熟悉。他當然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卻不知道街道深處隱藏著大量喪屍。


    他本能地感到畏懼。產生這種心理其實並不奇怪————他殺了很多人,也差一點兒占領銀行小樓。如果不是在預料中本該被喪屍當做點心啃光的蘇浩等人突然出現,胡赫早就已經躺在小樓客房裏最舒適的床上,肆意玩弄被打成重傷的韓瑩。


    蘇浩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這讓胡赫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眼前這個男人,根本就是一尊無生命的雕塑。


    他從車廂裏拿出一根兩端磨尖的鋼筋,抓起胡赫的衣領,連拖帶拽走到馬路中央,站住,以令人吃驚的力量,把鋼筋硬生生地插進地麵。


    胡赫站在旁邊,呆呆地看著蘇浩的每一個動作。


    巨大而本能的恐懼已經徹底控製了他的身體。


    他不是傻瓜,雖然猜不出蘇浩的用意,但他明白對方絕不可能放過自己。他感覺空氣幾乎凝固,腦子裏一片空白,求生的意誌瞬間成為貫穿腦海的唯一思維。他不斷地掙紮,用能夠想到的各種字句哀求,甚至像狗一樣跪在地上,伸出舌頭去舔蘇浩的鞋尖……這些動作沒有收到絲毫效果,那個英俊年輕的男人依然冷漠,用野獸獵食般的森冷目光注視自己。


    蘇浩非常謹慎。


    之所以沒有在幾小時前當場殺死胡赫,是因為他懷疑對方的身份。詳細審問之後,確定胡赫與自己原來的時空沒有任何聯係,這才將其帶過來。


    小樓裏剛剛打掃幹淨,血水會汙染環境,屍體會招來更多的喪屍,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在遠一些的地方幹掉他,一了百了。


    第21章冷清


    “別殺我……求……求你。”


    胡赫仿佛失去了語言功能,翻來覆去隻會說這一句話。他臉上滿是淚水,鼻涕沿著上唇直接流進嘴裏。最終,死亡的壓力終於讓他掙脫了恐懼的束縛。他狂吼著,絲毫被反綁的雙手,腿腳突然迸出龐沛的力量,以超驚人的衝刺速度,轉身朝著遠處的街道亡命奔跑。


    身體剛剛離地躍出,他忽然感覺失去重量,被一股巨力揪住後領倒拖回來。


    蘇浩將逃跑的囚犯狠狠甩在地麵,抓起事先準備好的消防斧,對準胡赫強壯的左腿用力砍下。


    撕心裂肺的慘叫,刺破了黑夜覆蓋下的沉靜。遊蕩在街道深處的饑餓喪屍迅速捕捉到聲音來源,朝著路口緩慢走來。


    躺在血泊的斷腿仍在不停地抽搐,它似乎是被分切下來的另外一個生命。胡赫抱住傷口不要命地哀嚎,在地麵上來回翻滾。蘇浩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眼眸深處釋放出冰冷,還有一絲殘忍的快意。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沒有及時趕回,如果暴徒們衝進小樓的時間更早一些,如果……那將會變成何等淒慘的場景?


    李曉梅被幾十個暴徒的精液活活淹死?


    還是繈褓裏的嬰兒被煮進鍋裏熬成濃湯?


    這絕不是臆想,而是完全可能變成真實的殘酷。


    他見過。


    也經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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