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將和少將他都認識。一個在宣傳部供職,另一個是綜合行政部的處長。在袁家的人員檔案裏,他們的立場很模糊,不屬於任何派別,沒想到今天卻突然跳出來。當然,看趙誌凱的神情,他對這些事情也不是很了解。軍部的派係就那麽幾個,這兩個家夥既不屬於“趙”係,也不屬於自己的“袁”派,那麽很自然的,隻可能是第三方勢力的代表。


    想到這裏,袁誌成冷笑著,噴出一個淡淡的煙圈,目光透過煙霧,冷然漠視著坐在會議桌斜對麵,一個身材矮胖,肩膀上佩有上將軍銜的老人。


    孫湛,七十四歲,綜合行政部部長,上將階級。


    在軍部下屬的幾大部門當中,綜合行政部的權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中涵蓋了宣傳、衛生、日常事務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雜項,很有些和平時期街道辦事處與社區居委會的模樣,總而言之就是什麽都管,也什麽都不能管。


    對於蘇浩的準將晉升令,實際上是孫湛的推動效果。


    那是合肥戰役後期的一次軍部核心成員會議,很少過問軍事的孫湛突然提出————鑒於新南陽地區有眾多潰敗人員集結,各個部隊之間職能混亂的現象,應該有一個能夠在其中起主導作用,號令其它部隊的高級指揮官。


    當時有人提議為蘇浩,因為他的確是該地區最高軍銜擁有者,累積功績也符合晉升標準。


    無論趙誌凱還是袁誌成,當時都對這個提議感到詫異。他們下意識的認為,這應該是趙係或袁係的推手,目的是為了給自己一方爭取更多的話語權。畢竟,以新南陽的混亂局勢,在那種時候任命準將,目的就是為了增強守軍士氣和信心。誰知道蘇浩根本沒有與基地市共存亡的概念,在生物狂潮衝擊城市以前,毫不猶豫直接帶隊離開。


    現在回過頭想想,孫湛這個老家夥的確是出其不意。他的算盤打得很精,無論蘇浩怎樣做,到頭來都會被至於彈劾的境地。正是因為孫湛平時沒有太多爭權奪利的表現,以至於趙誌凱和袁誌成忽視了他的存在。現在,兩名將軍在會議上突然發話,顯然是看中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控製權,以及蘇浩的準將軍銜。


    的確是好算計啊!先把蘇浩這個目標高高抬起來,提拔到將軍的高度,然後再一棒子打死,留下將軍的帽子和部隊指揮官的空位,再補上一個親戚或者心腹,轉手之間完成權力轉換,順理成章完成接收……嗬嗬!沒行到自己一直提防趙誌凱,卻沒留心旁邊冒出一個居心叵測的家夥。


    想到這裏,袁誌成慢慢笑了起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發出很大的喝水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就是身份與權勢的雙重效果。如果換了趙誌凱以外的其他人,絕對不會有如此多人關注。


    掃視了一圈那些釋放出不同目光的眼睛,袁誌成微笑著重新抽起雪茄,在吞雲吐霧之間發表自己的見解。


    “我不太讚同剛才的這些說法。據我所知,蘇浩可沒有在新南陽基地市大肆搶劫。他隻是運走了部分食品和物資,用以維持部隊和難民的日常消耗。至於那些重型設備,章盛飛臨死前把新南陽基地的控製編碼交給了他,蘇浩自然有權進行處置。他是個非常精明的家夥,有視頻錄像作為證據,任何人也無法給他定罪。”


    “關於財團方麵的投訴,那也說明不了什麽。新南陽當時局勢混亂,非常時期的處理辦法當然不可能與正常時候相提並論。征用車輛是軍官的正常職權範圍,槍斃違逆者也一樣。要我說,蘇浩殺得人其實不多,他應該多殺幾個,好好刹刹那些財團商人的風頭。”


    “在列車運輸的問題上,蘇浩優先保證戰鬥人員的家屬撤離。這是按照相關軍例正常排序的結果。後勤和行政部門必須排在戰鬥單位的後麵,這一點沒必要爭論,也談不上什麽證據。列車空間就那麽大,東西帶多了,上去的人自然就少。至於什麽現場打死兩千多人的說法……嗬嗬!反正新南陽現在被變異生物占領,不要說是兩千,就算說是兩萬、二十萬,那也是他們的自由。”


    “還有,第十一獨立部隊不屬於184集團軍序列,他們屬於74集團軍。按照章盛飛戰前的安排,第十一獨立部隊屬於休整期。合肥戰役開始後,誰也沒有對他們下達過相關的戰鬥命令。所以‘臨戰逃脫’之類的說法,是不恰當的。”


    袁誌成說話的聲音不大,效果卻很明顯。沒有人對此提出反駁,房間裏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在思考,想要弄明白袁係大佬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開口?


    袁家與蘇浩之間不是死敵嗎?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少將和中將嘴唇緊閉,袁誌成在他們麵前,就是一座必須仰望的高山。那絕對不是自己能夠抗衡的重量級對手,連螞蟻大象之間的對比都算不上,隨便一口唾沫就能把自己淹死。


    沉默過後,他們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孫湛。


    孫湛麵皮酥浮,散布在麵頰上的老人斑尤其醒目,眼睛仿佛永遠都處於睡眠不足的困乏狀態,整個人看上去很有些身軀肥胖變種金錢豹的意味。


    他板著臉,默不作聲,腦子裏卻在飛快計算著。


    袁誌成的話令他感到意外,也有種本能的畏懼,還有難以遏製的憤怒。


    袁係和趙係瓜分了幾乎所有軍事力量,身為上將,孫湛在軍部的話語權自然要落在下風。


    誰也不甘心做落後分子,孫湛也想盡力改變自己的處境。合肥戰役失敗,新南陽陷落,使他看到了機會。如果能夠把184集團軍和第十一獨立部隊掌握在自己手裏,那就意味著數十萬士兵,至少七名以上的將軍職位。


    “對於第十一獨立部隊,我個人認為目前暫時不予處理。”


    這個時候,孫湛耳邊傳來了趙誌凱的聲音:“蘇浩的確在某些問題上處置不當,在軍部會議上當眾咆哮也引發了不好的後果。不過,他畢竟挽救了很多人,運走了184集團軍整個後勤管理係統,留下了重建基礎。他帶走了數十萬平民,這些人沒有死於變異生物之口,而是跟著他順利抵達貴州境內。即便有過,也是功大於過。”


    中將顯然不願意這樣放棄。他扶了扶眼睛,冷“哼”了一聲:“那麽正在建設的新貴陽基地該怎麽解釋?按照蘇浩自己報上來的文件,他帶走了一套原本發放給184集團軍的中型建設組件。他有什麽權力這樣做?”


    對麵,另外一名中年少將搖了搖頭:“我看過那份文件。蘇浩羅列的理由很充分————當時新南陽基地局勢混亂,他隻能選擇易於運輸的物資。帶著數十萬難民行進必須考慮多方麵問題,我們對西南方向的控製力度不足,現在多了個新貴陽基地,倒也不能算是錯誤。現在是非常時期,可以特事特辦。”


    “未經許可就擅自建設基地,這是藐視上官,藐視軍部。”


    “第十一獨立部隊沒有補給,沿途也沒有支援站點。除了臨時建設基地,他們還能怎麽樣?”


    “為什麽不向74集團軍求助?西南方向是許仁傑的防區。就算被拒絕,也可以向軍部求援。”


    “現在可不是和平時期。交通不暢,鐵路運輸都有計劃安排。單單依靠空運,根本無法滿足。要知道,連同難民在內,他們可是多達幾十萬人。”


    你一言,我一語,很快變得唇槍舌劍,毫不相讓。


    每個人身後都有自己的勢力。站在趙誌凱的立場,當然不會對蘇浩進行追究,可他無法封住其他人的嘴。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事件公開化,再從周旋,即便真要處罰蘇浩,也可以降到最低程度。


    爭吵很快變得激烈。袁誌成不再說話,隻是坐在那裏冷眼旁觀。


    混亂總有平息的時候,當一張張嘴巴說累了,需要喝水補充體力,嘈雜的會議室自然就安靜下來。


    雖然,非常短暫。


    “我有個建議。”


    孫湛不失時機的清了清嗓子,以老年人特有的緩慢語速,微笑著開口。


    “蘇浩的確是一名優秀的軍官,他在廬江戰鬥中表現出色,也極力反對合肥戰役計劃。他的戰場判斷力敏銳,戰術多變,總是可以達成最佳戰鬥效果。其實,無論這次新南陽問題如何處理,蘇浩都應該獲得晉升。”


    說著,孫湛話鋒一轉:“不過,新南陽基地在合肥戰役後期的混亂,也的確是不容忽視的問題。很顯然,蘇浩沒有處理類似問題的經驗和能力。這不是質疑,而是肯定。一個有條理,穩定的後勤機構,是維持部隊戰鬥力的基礎。第十一獨立部隊顯然在這方麵有所欠缺。既然新貴陽基地的建設已是既成事實,那麽與其懲罰,不如欣然接受。鑒於蘇浩在行政事務方麵出於弱項,我建議————由行政三十九處處長孔嘯少將擔任新貴陽工程建設總監一職。同時兼任第十一獨立部隊參謀長。”


    趙誌凱覺得很意外。他從未想過,在問題沒有得到解決的情況下,孫湛竟然會提出如此古怪的建議。


    袁誌成笑容可掬。望向孫湛的目光充滿盈盈笑意。


    “人老活成精”這句話的確可以用在孫湛身上。因為他聽懂了自己的潛台詞。


    袁誌成的反駁意見,隻是一種遮掩。麵對種種對蘇浩的聲討,他沒有提及對蘇浩及第十一獨立部隊相關責任人的處理。這意味著他默許了孫湛的舉動。空降一個基地建設總監和參謀長,無異於變向監視和奪權。


    這隻是第一步。接下來,會繼續委派源源不斷的中、高級軍官,徹底架空蘇浩。到時候,一切都自然落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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