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宣一臉無辜,茫然幹淨的眼睛裏,此時盛著的隻有純粹的疑惑。


    他不知自己來自何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懵懵懂懂的情況,實在是算不上好。


    尤其是好不容易有一個似乎對他過往熟悉點的人,此時的態度出奇的冷淡,就差沒有直接說,我不想和你說話。


    蘇航說完那句話倒頭就睡了,至於同住一個屋子裏的其他知青們,表情隱約有點尷尬與了然,似乎對蘇航這樣的反應早已習慣。


    趙宣知道自己如今不記得過往,隻能先安靜下來,不要過於著急,太著急隻會引起其他人的反感。


    因此在其他人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安慰他不用想太多,蘇航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


    趙宣聽完,隻是淡淡一笑,“我沒事,你們先休息吧。”


    男知青們見他不像是在客氣的樣子,他們也沒客氣了,紛紛爬上自己的床,熄燈睡覺了。


    在這個貧窮到連吃飽飯都成了一種奢侈的地方,他們沒有多餘的善心分發給別人了。


    能夠保住自己不受傷,已經是他們最大的極限了。


    至於大隊長在醫生給趙宣看過,無奈搖頭,表示隻能去大醫院治,或是讓他自己慢慢好後,他選擇了第二個方案,一邊送醫生出去,一邊走了。


    他給了趙宣幾天假期,讓他先養著,什麽時候好了再上工。


    心裏卻忍不住的吐槽,這些個城裏來的知青娃娃們,一個個都是細皮嫩肉,分給他們大隊,哪是來幫忙的,分明就是來搶糧食的。


    如今正是搶收的關鍵時候,趙宣就算是上工了,以他做事的速度,一天能拿個七八個工分都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75年,這個年代屬於公分分糧食的製度,知青下鄉是大趨勢。


    他們大隊每隔一年都會來一兩個知青,不知不覺,知青點男女加一起都住了二十幾個。


    做為大隊長,他有知青們的資料,知道趙宣和蘇航是來自京城,知青點裏條件最好的,趙宣平時上工就不怎麽認真,想上就上,不想就不上。


    反正對方家裏一個月總會寄個兩三次包裹,那包裹看著就大,村裏人私底下都在八卦,趙宣家裏的條件應該是極好的。


    對方下鄉都大半年了,上工一直不積極,也還是能吃好的穿好的,比起同住在一起的知青們,他手腕上戴著上海梅花表,穿的是嶄新的白襯衫。


    條件是肉眼可見的好,村裏的那些女娃哪個不想嫁給他?


    傻娃子,知青是那麽好惦記的嗎?


    這不,大隊長回到家裏,自家那個缺心眼的女兒還坐在大廳裏,和自家婆娘坐在一起聊天。


    葉雨看到父親回來,下意識的站起來,眼睛發亮,迫不及待的問,“爸,趙宣怎麽樣了?”


    她說的是普通話,近幾年老是和知青說話學的,但由於口音的問題,她的普通話一直都不怎麽標準。


    “這麽大晚上還不睡覺,明天不用上工了,回房去,別個知青的事情不要你管。”


    葉隊長沒忍住的蹙眉,他知道葉雨一直惦記趙宣,正是因為如此,才更加頭疼。


    知青在他看來,不僅是好吃懶做的代表,還是禍害人,尤其是他們村裏年輕男孩和女孩的主要煩心目標。


    葉雨一直都怕老父親,誰讓對方一直是村裏生產大隊長,習慣性的板著一張臉,上哪都是這樣,就連在家裏也不例外。


    她不敢違抗老父親的話,隻能一跺腳,心不甘情不願的回了房間。


    葉母無奈的看了一眼葉雨回房的背影,“怎麽了,一回來就對小雨這麽嚴厲?”


    葉大隊長把趙宣腦子不記得事的事情和葉母說了,頭疼的拿出煙點燃,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你也知道這城裏娃本來就麻煩,他還是首都來的。”


    “之前我看過他的檔案,爺爺參加過長征抗戰,爸爸是軍人,下放是因為家裏還有個哥哥,這樣的家庭背景真要是出了什麽事,我這個大隊長都不用做了。”


    葉母一聽這話,沒忍住的吸了一口氣,同時也忍不住的心動。


    “條件這麽好,為什麽你還老是讓小雨和他保持距離?”


    誰不希望自家女兒嫁得好?他們家也就一兒一女,條件不說很好,在隊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兒子是難得讀完高中的,進了縣城當了工人。


    “你不懂,他們這種首都來的知青,根本和小雨不是一路人,兩個人坐在一起都沒話聊,這個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睡覺。”


    葉大隊長還是看得相當清楚,他把抽完的老煙杆往地上敲了幾下,長歎了一口氣,收起東西,心事重重的進了屋子。


    *


    另一邊,趙宣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實,夢境裏,他隻記得自己隱約間像是被人拍了一掌,那種不受控製墜落下去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被驚醒的趙宣,猛地坐起,他睡的位置是靠最邊上,旁邊就是牆壁。


    昨晚十幾個男人擠在一張大通鋪床上睡的感覺,趙宣實在是不適應,耳邊全是呼嚕聲和磨牙聲。


    他都忘記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隻是隱約間,記得自己當時模糊間生出了一個念頭,如果能夠有一個手機和耳機就好了,這樣戴著耳機聽歌也能好點。


    趙宣醒來,環顧了一下除了他,再無其他人的屋子裏,昨晚躺了一排的大通鋪,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


    他站起來,頭有點暈乎,胸口像是被人狠狠錘了下,實在是不舒服得很。


    順便看了下時間,上午八點十分。


    這個時間太早了,以前沒個十點,十一點,他都不會睜眼...


    所有的想法都是條件反射,這些個念頭往往都是才跳出來,趙宣就自己都懵了。


    他想,或許他必須要找蘇航了解了解一下以前的自己...


    最起碼得知道自己到底幹嘛的,為什麽來這裏?


    衣服是不用換的,在這個窮的連吃飯都成了奢侈的時代,更別說穿衣服穿得特別好了。


    爬起來就是找自己的洗漱用品去刷牙洗臉,幸好,這麽多人住在一起,大家似乎也考慮到了怕東西會分不清,上麵都寫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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