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不住心中驚異,卜母好奇問道:“姑爺,你砍這麽一條大藤回家,做什麽用?”


    停下手中馬刀,看著丈母娘,一臉憨厚,笑嘿嘿的,顏烏說道:“父親身子骨不硬朗,坐石頭上坐久了腰酸背痛,想做一張搖椅給他坐,這樣會舒坦些。”


    平平淡淡一句話,聽進耳朵裏,心如若蜂蜜滋潤,顏鳳頓時視線模糊,又默默淒涼慨歎老伴過早離世,不由得悲愴起來……


    女婿的話,卜母也是霎時間眼圈泛紅,她想到了自己的苦命,不知自己到了動不了那一天,女婿會不會贍養她?


    憨瓜一個,沒有看出丈母娘神情,顏烏又轉過頭去幹活。


    膽子也夠大的了,僅憑著在孟富家看到的搖椅模糊印象,顏烏也敢動手做搖椅,他可不是木匠或篾匠。


    手中沒鐵釘,沒木匠家什,看他顏烏怎樣把這張搖椅做起來?


    這似乎難不倒心靈手巧顏烏,他把老竹根部一節拿到煙囪口熏幹,做釘子;沒木匠家什做不了榫卯,他就用竹篾條捆綁牢固。


    畢竟是摸著石頭過河,頭一回做,輪廓做好之後,自己坐上去試了好幾回,改了又改,直到不會摔倒,猶如一個不倒翁了,顏烏這才把搖椅定型,細致的加工起來。


    六天後,一張精致搖椅終於被顏烏做成,不知道內情的人,看到搖椅,定然將顏烏當作一個手藝精湛的木匠。


    次日坐在搖椅上,搖了一陣,顏鳳連呼舒服,比睡在床上還舒服三分。——細心的很,擔心硬,父親坐久了,骨頭會疼,顏烏還放了一層柔嫩的草。


    搖椅做好,父親也坐的是逍遙自大,像是了卻了一樁心願,家裏的事全交給妻子卜氏,顏烏又出現在山上打獵,他這次打獵目的是要打活的小山羊、野兔、野雞。


    人在山上打獵,其實顏烏心在家裏,恨不得立馬打到獵物就回家,他還是擔心父親的病,他覺得有必要找郎中給他父親看看病,又因為自己家境,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這才一天天的拖下來。


    ——怕什麽偏來什麽。


    半個月後,顏鳳半夜病情又加重。


    喝了藥,仍然不見好,顏鳳仍然全身冒冷汗、哮喘的厲害,把顏烏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六神無主。


    “咋辦,郎君,這樣下去不行?”卜氏也急得喉嚨冒火。


    猛地從床沿上站起來,顏烏臉色急綠地說道:“沒別的辦法了,俺現在就去蘇溪找郎中。”


    卜氏擔心道:“可是這三更半夜漆黑一團,伸手不見指,你怎麽去,看的見路嗎?”


    顏烏道:“打火把去。那條路,俺熟悉。你在家裏照顧好父親和孩兒。快的話,明天上午半晌就趕回來了。”


    隻能這樣了,卜氏一個婦道人家也沒有別的更好辦法。


    刻不容緩,拿了三把火把,點上一把,另外兩把備用,顏烏風風火火趕去蘇溪村。


    漆黑荒野,隻有火把與他相伴,身後沙沙地響聲,隻感覺鬼跟在他身後,害怕的,顏烏不敢扭頭去看,隻能一邊唱歌給自己壯膽。


    快到蘇溪村時,有一座小山頭全是墳墓,離山路又近,走到那一截路,顏烏不由得頭發一根一根的豎起,直冒冷汗,毛骨悚然的腦袋瓜漲得冬瓜大,他的心咚咚亂跳震動山路。


    天亮的時候,顏烏趕到了蘇溪村,顧不上喘一口氣,他立馬敲開郎中家大門。


    這麽早趕到蘇溪找他,曉得顏烏遇上火燒眉毛的急事,客套話也省了,郎中忙問顏烏是甚麽急事?


    顏烏三言兩語把父親夜裏突然病情加重的事說一遍,郎中一聽之下,二話不說,從堂桌上拿起藥箱即走。


    心急如焚,恨不得一蹬腳就到家,郎中跟在顏烏身後累得氣喘如牛,汗如傾盆大雨,又不好意思說,顏烏對他有恩,顏烏的父親就是他父親一樣,他著急的很。


    到洞口聽到父親咳嗽聲,顏烏懸到半空中的心落下,郎中到家前父親沒有斷氣,說明命大,還有救。


    當下,卜氏端了一碗茶給郎中喝,郎中幾口下去,也不客氣,叫卜氏再盛一碗。


    喝了茶,喘了氣,郎中叫顏烏將父親背到洞口,躺在搖椅上,洞內光線太暗。


    搭了脈搏,又仔細察看了顏鳳的舌苔、瞳孔、指甲,郎中對顏烏說道:“令尊是因為長年鬱積成疾,再加上得了風寒,肺炎發了。”


    “全是孟富那頭魔鬼害得。家母遭不幸之後,家父身子就一落千丈,一天到晚,鬱鬱寡歡……”顏烏咬牙切齒,仇恨大罵,父親再有個三長兩短,他下世做鬼也不會放過孟富。


    “惡有惡報,那頭魔鬼終於下地獄了。”郎中義憤罵道,一邊


    開藥方,眉頭一蹙,抬頭端詳顏烏,說,他藥箱裏少了黃芪、白術、當歸這三樣重要的藥……


    “先生,晚輩現在就上山去采。”顏烏中斷郎中的話,轉身對妻子卜氏說道:“娘子,老先生還沒吃早餐,你飯煮好了沒,先侍候老先生吃飯,俺馬上去采藥。”


    卜氏開口未來得及說話,顏烏即去拿簍筐、馬刀、弓箭,拔腿往外跑去,顧不上自己肚子餓。


    午飯過後沒多久,顏烏即采藥回來了。


    顏烏吃飯時,卜氏已經在燉藥。


    待顏鳳喝了藥,看到這一家子的住處,郎中也是個明白人,即起身告辭要回去。


    一臉羞愧,顏烏歉意:“老先生,你看晚輩這家連張床鋪也沒有,本應該留你過夜……”


    “小老弟,你還跟老朽客氣啥喲——”郎中笑嘿嘿的,笑道:“你這家比老朽想象的要好多啦,這一趟沒白來,看了你家,老朽放心了。這年頭,誰家沒有困難的時候。”


    ——郎中說的不是客套話,是實話。


    也沒有什麽感謝郎中,顏烏拿了一個野豬腿和麂子腿送給他,直到把他送出二裏多路。


    命不該絕吧,或許是蒼天給了他一個孝順兒子,如果不是顏烏連夜去找郎中,恐怕顏鳳已經陰陽兩隔。


    喝了郎中開的藥方,顏鳳好多了。


    ——已經盛夏。


    夜裏洞內蚊子多,赤膊坐在床沿給父親驅蚊,顏烏自己則任由蚊子叮咬,把蚊子喂的肚子漲得圓溜溜……


    下半夜了,卜氏起床,說她來照顧公公,郎君去睡會兒。


    望了父親一眼,苦笑地朝妻子搖搖頭,顏烏說道:“你去睡吧,娘子,你明天還要照看楷兒,又煮飯、喂豬、兔子,還要照看父親呢,俺沒事,不累。”


    清晨,外邊傳來烏鴉、鳥叫聲時,卜氏起床煮飯,顏烏才去睡。


    連睡覺時,都守在父親床邊,才一個時辰,顏烏即起床了,他今天還要上山去采藥。


    走出洞口,看到丈夫被蚊子叮咬的全是紅包包,卜氏心疼地轉過頭去偷偷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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