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如刀刮在身上隱隱作痛,關帝廟的大門早在十年前那場酷刑中做了案板。兩個活生生的漢子就在門板上被清兵五花大綁千刀萬剮,兩個人的咒罵聲還清清楚楚的印在劉福的腦海之中……


    “都要死!你們都不得好死!好好的漢人卻幫著清狗殺害漢人……”


    “哈哈哈哈……腦袋砍了碗大個疤……老子……老子就是做了鬼也要你們全鎮人的命……”


    關二爺單刀威武的泥胎上還留有他們濺出的斑斑駁駁墨黑血漬,兩個人最後喊啞了喉嚨都沒說出聖庫密寶的下落被砍下頭!


    “阿彌陀佛,劉善人今日兩度到此不知是有何事?”破敗的廂房內傳出了苦茶禪師的聲音。


    劉福搓手為難道:“苦茶禪師還沒歇著啊?近日來鎮上禍事連連,我想很有可能是因十年前在關帝廟中活剮了兩個人有關。所以我打算拆了這座關帝廟……”


    廂房裏亮起了燈光,苦茶禪師身披一件單薄的葛黃粗布僧衣開門道:“阿彌陀佛,老衲在此一晃已是十年了。既然是劉善人要拆廟,那貧僧自當離去。隻不過貧僧有句話想告訴劉善人,希望劉善人但行善事莫問前程。鎮上發生之事老衲也有所耳聞,朗朗世間何來鬼怪?這些都是人心在作祟,貧僧等天明自會離開集馬鎮。”


    劉福點了點頭道:“大師的教誨在下記住了,大師一路上還請多多保重!”苦茶禪師憐惜的摸了摸身旁徒弟長生的頭,輕輕的關上了廂房的破門……


    第六章 塵封往事


    小和尚長生在門縫裏一直看著劉福的身形走出了關帝廟,長生實在不明白這個敦厚長者為什麽要突然間拆廟趕走師傅。在孩子的心裏沒有太多的想法,隻知道這十年來都是劉福暗暗的接濟著自己和師傅。


    長生懂事的開始收拾起包袱,幾件破襖一床棉被就是長生的全部東西了。長生跟著苦茶禪師學了十年佛法,卻從未看過一本佛念。都是聽師傅言傳身教,自己用樹枝在地上默記。


    “師傅,我們什麽時候離開此地啊?弟子已整理完應用之物,劉善人布施的錢兩幹糧都放在包袱棉被裏了。”長生垂手背著個大包恭恭敬敬的問道。


    苦茶禪師看著長生道:“阿彌陀佛,為師在此十年卻是一事無成啊!長生啊,你先把包放下。為師有話要告訴你,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出家人不打誑語,可為師卻騙了你十年啊……”


    “師傅,你說什麽?你有事騙了我十年?這……這到底是怎麽了?劉善人急著趕我們離開,師傅你又……”長生被突如其來的事弄糊塗了,一直教自己以誠待人的師傅竟然還騙了自己十年!


    苦茶禪師盤腿打坐道:“你從小便問我你的身世,為師騙你說是山中撿回的。其實並非如此,你或許不知道你的眼睛與常人有異。你能夠看到常人所不見的東西,為師怕你年幼會被邪祟迷了心智,才用天竺五色曼陀羅佛珠為你壓製魔障。”


    長生似懂非懂的問道:“師傅,那弟子眼睛看到的是不是鬼魅啊邪祟啊?”


    “阿彌陀佛,世間陰陽有道哪有鬼啊?鬼魅邪祟皆有心生,若是心中坦誠又有何懼?唉,或許這也是當年殺孽太重的報應吧!”苦茶禪師捋下了手腕上的五色佛珠,戴在了長生的瘦小的手上。


    長生跪地急道:“師傅使不得啊,這珠佛珠是佛家至寶啊!弟子……”


    “阿彌陀佛,你且聽為師把話說完。為師之所以留在此處有著三個未件之事,看來三件事都辦不到了。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苦茶自嘲的歎道。


    長生怔道:“不知道師傅有何事未了?弟子不才願為師傅去……”


    苦禪大師搖頭道:“這倒不必讓你去做了,其一就是因為你。為師不讓你離開廟堂就是怕你的眼睛會看見了人世間的險惡,如今你已經能分辨是是非非了為師才略微寬心。”


    “啊?師傅你是為了弟子眼睛的緣故才不願離開此地的啊?”長生驚叫道。


    苦茶禪師擺手道:“也不盡然,在這座廟裏十年前有著兩位義士慘死。為師在這裏向他們贖罪,他們是錚錚鐵骨的真男兒!還有件事便是為師在此地一直在打聽你的家人的消息,可是十年來從未有收獲。”


    “我家人的消息?師傅,弟子不明白啊?”長生緊張的問道。


    苦茶禪師起身從牆角的磚石洞中取出了一個小包麵色凝重道:“再過幾日天下將有場大變劫,君王之星殞滅。到時候世事難料,為師隻能是現在把十年前之事全都告訴你。萬一為師有了什麽不測,你也不會驚慌失措了。”


    長生接過了小包打開看見了裏麵有著一方褪了色的綢絹帕,帕子上繡著百子圖。在帕子的左下還繡著兩個秀麗的小字碧蓮,長生滿腹的疑問緘口不言等著師傅開口……


    苦茶禪師緩緩說道:“十年前為師是南京城衛國寺的主持,清軍攻破南京城大肆屠城把南京屠戮一空。為師帶著僧眾隻得是隨著難民逃離南京另謀生路,可是逃到湖州府境內遭到了清兵的追殺。數千難民頓時成了虎口羔羊,清軍燒殺淫掠無惡不做。為師忍無可忍之下與師兄弟們和清兵拚命……”


    十年前的湖州府已然是成了太平軍的最後守地,曾國藩曾國荃率湘軍揮師南下和左宗堂的兵軍呈南北夾擊之勢一舉攻下湖州府。從南京逃亡的難民都被迫四散而逃,清兵對難民都是殺無赦。清兵之所以如此氣急敗壞完全是為了聖庫而起,曾國藩率領的湘軍征戰多年軍餉嚴重不足。朝庭國庫空虛無力撥發軍餉,湘軍數月沒有拿到銀子幾乎嘩變。


    曾國藩人馬圍攻南京時就收到探報,南京城裏有著太平軍聖庫之中有白銀一千八百萬兩,奇珍異寶更是不計其數。可清兵圍攻南京城數月之久,破城後卻發現聖庫空空如也聖庫寶藏從此消聲匿跡。曾國藩上折子稟明同治皇帝,龍顏大怒著令曾國藩勢必找到太平軍的聖庫寶藏以充國庫……


    湘軍瘋狂屠城三日,把整座南京城都翻了一遍隻從幾個王爺府中搜出十餘萬兩銀子。江南之地遭受了從所未有的慘況,每日都有大批難民南下尋生路。


    所謂的天國聖庫卻是沒有蹤跡,後得探子回報早在破城之前天王洪秀全之子幼天王洪天福貴把一批寶貝藏在九缸十三壇中由湖州府堵王黃文金的五百親兵押運回湖州府了。曾國藩氣的臉都綠了,揮兵直逼湖州府,勢將湖州府踏為平地!


    湖州府地處江南水澤,水路四通八達。堵王黃文金救駕運寶成功後更是對城牆加固了,湘軍善長騎兵馬戰。黃文金在湖州府城郊布置重兵破壞道路,曾國藩的兵馬隻能是在菱湖、獲港一帶廣征船隻民夫運糧運兵……


    到了七月底,曾國藩的人馬兵臨城外。與此同時在湖州府校場上更是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生死驚變。堵王黃文金把參加押運聖庫寶藏的五百親兵全聚集在了校場上,校場外麵是刀槍林立的幼天王精兵把守著校場內隻準進不準出!誰敢違令軍法處置,五百個親兵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過了申時,堵王黃文金昭王黃文英簇擁著一身猩紅鬥篷的幼天王洪天福貴走進校場。在幼天王的身後跟著一個鷹鼻鷂眼骨瘦如柴的老道,兩列幼王精兵抬著一口楠木箱子放在了點將台上。兵丁們鬧不明白這是在搞什麽鬼,但是堵王黃文金在誰都不敢放肆張望,老老實實的跪拜在地……


    黃文金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天朝兄弟姐妹們,你們之中有跟著我黃文金駐守湖州已經有二年零四個月了生死兄弟,也有剛來不久的天京精兵。天京是被滿州韃子給占了,天王也回歸了天國。我們必須要死守著湖州城,這裏現如今已經是最後的一塊守地了!我希望諸位兄弟姐妹們能與我誓死保衛天國!”


    堵王黃文金文武皆備,屢次打退清軍來襲守住湖州府被曾國藩稱為是黃老虎。不過湖州府的兵力不過區區數十萬人,而曾國藩此次來襲傾巢出動有百萬之多。太平軍經天國之變後也開始動搖了,北王殺東王,東王殺北王。義王也被逼走了,整個太平軍成了盤散沙……


    幼天王在英王的帶領下慢步走上了校場的點將台大聲道:“眾位兄弟姐妹們,曾狗帶著滿賊毀我天國大業。父王六月回歸天國,曾狗喪盡天良鞭屍刮寶令人發指!今日我們天國兄弟姐妹們齊聚在此,就是為了共謀興建天國大業推翻滿狗!請沒有家小拖累的兄弟們出來隨本王去完成一件曠世奇功,事成之後每位兄弟都有重酬!來人啊,給我把箱子打開!”


    兩列精兵把楠木箱子抬上了點將台打開箱子竟然是裝滿了奇珍異寶,幼天王伸手把箱子推倒點將台上頓時是流光溢彩的珠玉之氣。台下跪著的親兵眼睛都看直了,什麽珠珍瑪瑙翡翠寶石應有盡有……


    眾人之中有著一個壯漢起身要往台上走去,旁邊跪著的親兵連忙摁下了他。這一幕讓幼天王大為不滿,蹙著眉瞪了眼昭王黃文英。昭王黃文英急的差點沒尿褲子,幼天王在招募勇士底下竟會有人作梗……


    “來人!給我將這兩個反骨賊拿下砍了,有誰再膽敢違抗天王令就以他們為樣!”昭王暴喝道。


    被強摁在地上的大漢強著脖子大叫道:“冤枉啊!我冤枉啊!我和清狗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怎麽會是反骨賊啊!”精兵才不管大漢的叫嚷強拽著他拖了出去,大漢瞪著牛眼揮起缽大的拳頭迎麵把兩個精兵打倒在地。另一個身形較小的漢子也不含糊,身手靈活的像隻猴子出招又狠讓精兵無可奈何……


    堵王黃文金大怒道:“木匠!章衛!你們要造反了啊!”


    漢子收招不服道:“我們五百兄弟冒著清兵重重把守救出了天王運回了聖庫,可是我拉住木匠別上去天王就說我們是反骨賊!我們寧死也不願死的不明不白,親兵營的兄弟不是孬人!”


    幼天王的臉色頓時氣的一陣青一陣白,如今清軍就在城外隨時都會攻城,要是鬧出兵變反而是得不償失。幼天王強壓下氣惱喝道:“你們兩個都給我過來,你有何冤枉給本天王說清楚!”兩個人被精兵押上了點將台跪在幼天王麵前,大漢依然是滿身的怒火。


    大漢跪道:“小人王複興,原來是個木匠。清兵殺了我全家老小四口,小人無錢為家人安葬隻能是破葦席裹屍草草埋了。小人要是有了錢定要將父母雙親老婆孩子厚葬,小人投軍多年從來都是奮勇殺賊怎麽會是反骨賊!”


    幼天王動容道:“原來如此,王複興!好!好!好!好漢子!好名字!本天王今日就借你名字誓師複興天國大業……”


    第七章 難兄難弟


    堵王府校場上靜可聞針,麵對珠光寶氣的稀世奇珍並沒有人敢上前一步。誰都明白清兵大軍壓境性命能不能保全尚不得而知,人死了要珠寶還有什麽用啊?堵王的親兵是跟著王文金南征北戰的,對於年僅十六這個乳臭未幹胎毛未退的幼天王洪天福貴為人還是不大放心……


    一直站在幼天王身後的老道翻了翻怪眼笑道:“哈哈哈,貧道青陽子有禮了。諸位天朝的兄弟不必太過拘謹,此番幼天王能夠成功突圍全是仰仗大家的功勞,這些財寶是幼天王感謝兄弟們的。天京雖然被清狗所破,可是我們也有東山再起的時候。幼天王已經派出精兵聯絡翼王石達開了,隻要我們能夠堅守幾日翼王人馬就會來到。”


    場上的兵丁聽見了老道的話終於是有了一絲希望,想著翼王的人馬殺回湖州府打退清兵。就隻有一個人在暗暗搖頭歎氣,此人就是被押跪在點將台上的章衛。和章衛一起跪著的王複興不解的輕聲問道:“章家兄弟啊,你為何連連歎氣啊?能打退清狗是件大好事啊,你不會是真想投了清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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