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庭院內正醞釀著的危機,林傲梅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一子落下,林傲梅妙眸凝慧,淺笑盈然道:“雨兒,承讓了!”


    連輸了幾局,偏每局都隻輸林傲梅不過一子。看著眼前明顯落於下風的棋局,秦墨雨滿是焦頭爛額的張口嚷道:“哎呀!走錯了走錯了,這子不算,不算!”邊說著,邊伸手要將適才走的棋子退回原位。


    林傲梅好笑的攔住她的手,清眸凝黠道:“落子無悔。”


    “是梅兒你耍賴啦!”秦墨雨帶著哭腔的跺腳道。


    “這叫兵不厭詐!”林傲梅淺笑盈然,斜睨著秦墨雨調侃道:“而且,都說同樣的地方不會摔倒兩次,雨兒你竟然摔了四次了。這不能怪我吧?”


    秦墨雨啞口無言,沒錯,每一次,她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可是,連下了四局,林傲梅沒有一局是按棋譜走的,用的也都是同一套路數,偏偏這套路數似乎是她的死穴一般,無論是標新立異還是另辟途徑,都在最後關頭輸了那麽一子半子的,讓秦墨雨百思不得其解。


    瞥見身邊觀棋的不少千金小姐,似乎也都暗自冥思苦想著,顯然都無破局之法。


    秦墨雨不由問林傲梅道:“梅兒,你這局,不會是個死局吧?不然,我前後左右可以說都試過了,怎麽還是破不了?”


    林傲梅不覺莞爾道:“自然是非死局。你認輸,我就告訴你!”


    都輸了四局了,秦墨雨自然也不會多在意這一局,聽林傲梅這樣說,頓時喜笑顏開,毫不猶豫的道:“認輸認輸!你告訴我,怎麽走才能贏?”


    玉指纖纖,勾唇一笑,把秦墨雨適才下的白子往左邊移了兩步,便聽秦墨雨揚聲阻止道:“不行不行!走這裏不是自投羅網嗎?現在白子,都已經徹底被黑子包圍了!”


    秦墨雨不由懷疑,林傲梅是不是走反了,是要破黑子的局,不是破白子的局!雖說,白子壓根就無局可破了。


    林傲梅抬眸望了秦墨雨一眼,信手再撚起一子,悠悠落下。白玉棋盤和棋子清脆的碰撞聲,瞬間劃破了秦墨雨的滿臉愁容,燦爛的笑意浮現:“好一招欲擒故縱,真可謂置之死地而後生!怪不得我沒辦法破這局!梅兒你就是占著我性子軟弱,料定我不敢走這樣的險棋罷了!”


    語氣中帶著嬌嗔的埋怨,清明的眸中卻是一片笑意和欽佩。


    秦墨雨出身書香的門第世家,琴棋書畫,自然無一不通。雖連輸了五局,秦墨雨卻知道,其實自己的棋藝,並不亞於林傲梅,她輸的,是林傲梅那份能夠觀察入微,洞察人心的本事。


    從第一局時,兩人廝殺得難舍難分,而林傲梅從那一局中秦墨雨的落子特征,就已經看得出,秦墨雨是個落子極為謹慎保守之人。她寧可在保障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殺對方一點皮毛,也不願以讓自己的處境出現一點點危機為代價將對方殺得毫無招架之力。也就是說,秦墨雨廝殺敵人時,永遠都會先保持一個前提,那就是,她自身,一定要處於絕對安全的地位。


    所以,這一混沌的棋局,明明破局之法就近在眼前,但秦墨雨卻不敢走。她寧願走那看似即便走錯了也有轉圜餘地的一步,而往往,那看似有轉圜餘地的一步之後,便是死門。


    所以,林傲梅才會說,秦墨雨在同樣的地方跌倒了四次。隻因性格所致,秦墨雨每一局雖都轉換了破局之法,卻都是萬變不離其宗,自然而然的,也就每一次都破不了局了。


    林傲梅的棋藝並沒有比秦墨雨精湛多少,但是她卻懂得因人而異。如果今天對手的性格是豪邁直爽,雷霆萬鈞的,那麽,林傲梅一定不會走這種套路,因為,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可是,對上秦墨雨這種柔弱性子的對手,這一局,林傲梅卻是穩坐釣魚台,必勝無疑的。


    棋盤上,經林傲梅的兩步棋,局勢已經完全倒戈,黑子失去了半壁江山,敗局已定。眾千金都不是胸無丘壑之人,對於林傲梅的細察入微,自是了然於心。而且,她姿態平和,溫聲細語,沒有半點不可一世的樣子,實在讓人很難不生出好感。


    一時間,不少人都挪了位置,繞到林傲梅身邊和她說話結交。


    秦墨雨一看這情形,便知道這棋是對弈不下去了。和林傲梅下棋,那種旗鼓相當,緊張壓迫的競爭感,實在是讓她覺得酣暢淋漓,身心暢快。


    可惜呀,今天怕是沒機會了!


    在場的千金貴女,莫不是驚才豔豔之人,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市井趣聞,皆是如數家珍。不知不覺,一群人都交談得熱火朝天。


    林汀蘭和林慕芫立於人群外圍靜靜的觀望,似乎,不管是在哪裏,這位二姐姐,都像是一顆會發光的寶石一樣,引得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向她看齊靠攏。


    四下觀望,沒有找著林芙蓉的影子,二人心生疑惑間,卻是看到白嬤嬤步履輕快的趕來,走到林傲梅身邊,靠近她耳際低語了一番。


    林傲梅轉眸望了白嬤嬤一眼,繼而站起身,俏臉上帶著歉意的淺笑,朝著眾千金道:“諸位,實在對不住,傲梅突然有些要事,得先去處理一下,過會再回來給諸位小姐賠這失禮之罪。”


    旁邊一位身穿茜草色對襟襦裙的女子掩嘴道:“二小姐不必如此客氣,既有要事,便莫耽擱了。我等萬沒有怪罪之理的!”


    話語剛落,眾人都隨而附和。


    林傲梅倩了倩身,眸光四下找尋了一圈,沒看到林芙蓉,無奈之下,隻得朝林汀蘭和林慕芫招手道:“蘭兒,你暫且代我好生招待諸位小姐,我去去就來。慕芫,你去找找看大姐姐在何處,讓她過來這邊。”


    雖說讓林汀蘭一屆庶女來招待眾人有些不合規矩,但是誰都看得出,這是林傲梅找不到林芙蓉之下的無奈之舉,誰也說不出林傲梅半個不字。


    隻是,這林大小姐好生奇怪,自家家中辦宴席,她身為嫡女,沒幫著招待客人,反倒是自己跑得無影無蹤了,留著二小姐獨自一人應對,連個可以接手幫襯的人都沒有。


    林汀蘭燦爛一笑,興衝衝的應了,雖說在三姨娘還未和林傲梅結盟時,林傲梅便總會若有若無的幫襯她,但是這一次,竟讓她幫著招待客人,這可是嫡女才能有殊榮啊!


    林汀蘭不知道的是,林傲梅每一次幫她,目的都不是為了幫她,而是要以此打壓林慕芫罷了。


    看林慕芫此時悶悶不樂的鬱搐臉色,便知道,以抬高林汀蘭的方式來打擊林慕芫,效果頗好。


    林慕芫鬱鬱不得誌,卻也不能辯駁什麽,認命的去找林芙蓉了。


    憑什麽!憑什麽林汀蘭那個沒腦子的愣頭青可以在這裏招待眾人,她就要去做這種跑腿的活計?


    身份都是庶女而已,論樣貌,論才情,論心計,她哪裏不如林汀蘭了?


    難道,林傲梅是知道姨娘和自己已經投靠杜柳清,所以故意幫林汀蘭,借此來打壓自己的嗎?


    這個想法不過一瞬,林慕芫便否決了。


    因為,從慈熙宮宴時,在自己麵前,林傲梅就毫不避諱的偏幫林汀蘭了。她們和杜柳清的共識,不過最近幾天才達成的。


    近期來,杜柳清雖然屢次吃虧遭殃,但是,杜柳清膝下,有林嚴昱這個嫡長子和林芙蓉這個嫡長女,是永遠不變的事實,再怎麽吃虧遭殃,杜柳清在府裏的地位,依舊是穩如泰山的。


    而且,杜柳清身後,還有一個不容小覷的杜家,由此種種可見,杜柳清東山再起,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姨娘說,雪中送炭,才能讓人銘記於心,所以,趁這個時候投靠杜柳清,是最好的時機。


    當時,林慕芫也是極為讚成的,可是,適才壽宴時,她按照杜柳清的要求,那樣委身拋磚引玉的幫助林芙蓉,林芙蓉居然還敗下陣來,反倒和她們一起,變成給林傲梅拋磚引玉的了。再加上,見投靠林傲梅的林汀蘭那樣意氣風發,林慕芫突然間有些後悔了。


    她都委身拋磚引玉了,林芙蓉都沒給她半點好處,還自個消失不見了蹤影,讓林傲梅有借口支開她,助林汀蘭一枝獨秀。


    況且,直到現在,林汀蘭除了對林傲梅的態度比以前恭敬了些,林慕芫還真沒見過,林汀蘭付出了什麽去幫助林傲梅,反倒一直是林傲梅在不動聲色的給林汀蘭製造機會。


    想到這種反差,林慕芫心中那一絲絲後悔的情緒就變得更加強烈起來。


    如果,她和姨娘是投靠林傲梅,那麽,起到的作用,一定會比三姨娘和林汀蘭來的大!這樣一來,那林傲梅給自己和姨娘的利益,不是會更大?


    思及此,林慕芫便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獨留林汀蘭在畔柳亭招待客人,林傲梅離了眾人的視線,大家閨秀的儀態仍是一絲不亂,步履卻明顯加快了許多。


    她並非故意製造機會給林汀蘭的,而是真有事,必須離席!


    “鬱兒怎麽樣?”林傲梅溫雅的麵容上,破天荒出現了焦急的神色,頭也不回的問白嬤嬤道。


    “表少爺他在臨花水榭,不許老奴們靠近,也不許老奴請府醫!”白嬤嬤言簡意賅的應道。


    林傲梅眉目淺蹙,腳下的步履卻沒有絲毫停頓,沉聲道:“把事情的經過說一下。”


    “適才出嶸祥園後,大少爺跟賓客客套了幾句,叫眾人隨意賞玩,然後就跟杜府的少爺一同離開,說要去園中切磋幾招,還讓眾人切莫跟著,以免誤傷。表少爺雖有些惑然,倒也沒去計較,就獨自去了臨花水榭溫書去了。”白嬤嬤緊跟著林傲梅的步伐,微喘著道:“後來,梁禦史的嫡子梁雋成和其他幾個官家子弟看到了表少爺,便大搖大擺的上了臨花水榭。雙方言語不合,發生了口角,吵著吵著,不知怎的,表少爺和那梁雋成竟動起手來,表少爺一個不慎,被梁雋成猛的一推撞到了柱子上,還差點掉到了水裏,幸虧苗嬤嬤見勢不對,早有準備,表少爺才不至於掉進水裏。那梁雋成一看表少爺撞傷了手,便趕忙走了。後來,表少爺就獨自在臨花水榭,不說話,也不肯讓老奴看傷勢,說他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肯讓老奴們過去。老奴無奈,這才來找小姐的。”


    聽出白嬤嬤語氣裏加重的喘息聲,顯然是跑了一來一回很累了。林傲梅放慢了腳步,讓白嬤嬤有歇口氣的時間,神情若有所思。


    鬱兒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過。為了不給自己添麻煩,所以,連林嚴昱他們,鬱兒都盡量的避開,不會去招惹。別說和誰動手了,就是口角,也是從不曾發生過的。今天會和梁雋成動起手,必定是對方說了或者做了什麽讓鬱兒也無法忍受的事。


    “知道他們因何發生口角嗎?”林傲梅停步,微微轉頭問白嬤嬤道。


    白嬤嬤搖了搖頭道:“表少爺溫書喜靜,所以,老奴和苗嬤嬤都是在水榭外麵守著,梁雋成幾人進了水榭,聽不到他們和表少爺在說什麽,一開始也都心平氣和的,老奴們也就沒有多想。直到察覺不對時,兩人已經動起手來了!小姐恕罪,都是老奴的疏忽,請小姐責罰!”


    “樹欲靜而風不止,這怎麽能怪你們?嬤嬤,你去請府醫到臨花水榭吧,我和筍香碧泉先過去。鬱兒那孩子,手傷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林傲梅憂心道。


    白嬤嬤應了一聲,轉而朝府醫堂而去。


    “走吧!”收回目送白嬤嬤離去的視線,林傲梅蓮步輕移,款款先行,碧泉筍香趕忙緊跟其後。她們看得出,小姐很擔心表少爺,很擔心很擔心!


    如玉麵容淡雅無暇,清澈如星的眼眸咋看璀璨柔和,細看卻是寂若古林,深若幽譚。


    梁雋成,她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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