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衡子雖答應了林傲梅的要求,但還是給了期限。


    半月為期,要林傲梅妥善安排好相府的一切,帶黎鬱之到南郊酒樓中同他碰麵,否則此約定便不作數。


    林傲梅雖暫時還沒什麽頭緒該如何說服孟氏和林箭瀾,但想著如今林箭瀾對杜柳清的態度已經不同往日,隻要她去說明情況,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便也應了。


    二人擊掌為誓,又在慶元殿談了許久。


    明衡子對黎家知道得多,雖然口頭上一直強調不會跟林傲梅說太多,但隻要林傲梅發問了,他幾乎都知無不言。


    越是說得多,明衡子便越覺林傲梅跟黎芊芊除了相貌之外,性子方麵其實大不相同。


    黎芊芊那廝當真是個弱女子,她溫婉柔情,純良純善,果真是那一家子愚忠之人養出來的女兒,也因此心慈心寬但受不得打擊,典型的大家閨秀。


    而林傲梅這丫頭,看著柔然清幽,但實際不然。


    說起黎家,她眸中的那股狠厲勁,那雙眸子透著不甘,透著凜冽,又透著對黎家人因愚忠而無辜喪命的悔怒。


    那是明衡子之前從未在黎家其它人眼裏看到過的。當年,他在黎家人眼裏看到的,隻有頹然,和一片蒼涼。


    黎家人直到死前的一刻,都隻是蒼涼的希望以證清白,眼裏看不出一絲悔與恨。


    也是,若黎衡融有悔有恨,又怎會順了昏君之意而三拒於他,不肯逃獄呢?


    明衡子想,如果換做是林傲梅,必是二話不說就隨他逃了。而且逃了之後,怕還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


    這股韌性,黎家人不是沒有,但在清名和忠君麵前,他們放下了這股韌性。


    但林傲梅不會。


    正因如此,越是了解,明衡子對林傲梅便越是覺得順眼,竟有種懊惱自己這麽多年,到現在才來見這丫頭。


    她怕是黎家難得的明眼人。


    二人品茗傾談,時間流逝飛快。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明衡子才扯下蓑衣起身道:“喝你幾杯茶,不知被你這丫頭套了多少話,我得走了!”


    看看天色,林傲梅也起身道:“老前輩請慢走。”


    明衡子看著她的身形步伐,頓時明了,確認般的一笑。突然手腕微動,拿在手中的蓑衣頓時化作刀刃一般,凜厲的向林傲梅掃襲過去。


    第一次出手是試探,林傲梅自然無懼,紋絲不動。但這一次卻是確認了,明衡子出手毫不留情,林傲梅再不防著,怕是真得傷了。


    但林傲梅並不躲閃,反倒迎上前去。出手如電,繞過攻勢,扣住蓑衣的前端,也是毫不留情,將蓑衣一扯,“啪”的一聲,蓑衣應聲而裂。


    明衡子看著她為數不多的路數,愣了片刻,方道:“果然你這丫頭是懂些武的,若非當真是今天剛見了你,我都要懷疑自己以前教過你了。”


    林傲梅不語,明衡子又問:“師從何人?”


    林傲梅狡黠一笑:“無可奉告。”


    明衡子長眉揚起,凶巴巴的道:“你這丫頭好沒良心,你說說,你一個晚上在我這套了多少話了,我才問了你一個你就無可奉告。”


    林傲梅眉眼彎彎:“前輩慢走,莫忘了半月之後再見。”


    明衡子推開窗欞揚長而去,頭也不回:“不見不見,再也不見。”


    就著明衡子推開的窗欞遠遠眺去,外頭第一縷晨曦已經劃破天際,昨天下了幾滴細雨,今天天氣倒是格外晴朗起來。


    林傲梅出了慶元殿,回了香房沐浴更衣。


    苗嬤嬤幾人並不知她一夜未眠,隻以為她在慶元殿伴著黎芊芊眯了一宿。


    沐浴更衣後又差不多到了誦經的點,原先精神倒是還行,但到中途午間時分,林傲梅卻跪得有些力不從心了,畢竟昨天已經跪了一整天,加之一夜沒有休息。姿態雖依舊端正如昔,但隻有林傲梅自己清楚,全是靠著一股毅力強撐著。


    好不容易撐到了時辰,待一眾道尼都退下了後,林傲梅發麻的雙腿已無法起身,碧泉筍香趕忙上前摻著她。


    “小姐,趕緊回去歇息會吧,明天還有最後一天,不然可熬不住了。”碧泉覺得端跪誦經真不是個易事,何況自家小姐還跪了整整兩天。


    林傲梅並未強撐,倚著碧泉筍香,趕忙回屋歇著,連晚間的素膳都沒有用。


    已經兩天了,杜柳清都沒有任何動作。光天化日動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快則今晚,慢則明晚,怕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她必須養好精神。


    說來也怪,上午的天氣分外晴朗,近了黃昏反而下起了蒙蒙細雨。到了晚間,卻又浮了幾顆稀星。


    林傲梅一連睡了好幾個時辰,白嬤嬤端了碗補粥過來,林傲梅才起身淨了臉。


    粥喝一半,林傲梅看了天色,問道:“嬤嬤,現在什麽時辰了?”


    “子時一刻了。小姐喝完粥可以繼續睡著,明天還得撐最後一天,可別把身子熬壞了。”外頭天色已暗,白嬤嬤幫林傲梅蓋上披風,又將香燭多點了幾根。


    林傲梅點頭應著,喝完了粥卻是坐在塌上看佛經,未曾躺著。


    翻著佛經的手指未塗蔻丹,卻是素雅纖長,瑩瑩如玉。


    耳際仿若遠遠傳來若有似無的開門聲,似乎遠處的門都在一時間你來我往的推開,在靜謐的夜裏回蕩開來。


    翻著佛經的手穆然一停,眉眼間微微一凝,便見苗嬤嬤猛的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四個持刀的相府護衛:“小姐,不好了。守夜的師僂跑來說,庵廟遭了群山賊,此時正在前邊搜刮東西!叫我們趕緊從後門離開。三小姐那邊已經派人去護送了!庵內所有人都往後山方向跑過去躲藏了。”


    外頭嘈雜混亂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林傲梅毫不遲疑的拉起苗嬤嬤便跑:“走!”


    庵內已經一片混亂,到處亮起火把。這群山賊甚是猖狂,一路砸摔放火,所到之處,通通變成一片狼藉。


    林傲梅回頭望了一眼,單看那火把,少說也有不下百人,人數眾多,此處又是尼姑庵,個個手無寸鐵,怪不得這群宵小如此猖獗。


    庵廟後門出去便是一座山,地形倒是算平穩,也不複雜,但此時夜黑風高,再往山中跑,沒有熟悉地形的人帶路,怕是也走不出去,搞不好還因此變得更加危險。所以林汀蘭一行人都躊躇不前,躲在夜色中已經嚇得站立不穩。見林傲梅過來,林汀蘭想上前去,腿卻發軟得厲害。


    馬車都停在前院,目前的情況是沒辦法過去的。庵廟不大,再耽擱下去,那群山寇馬上就要往這邊來了。


    林傲梅細數了這夥人,相府來到庵廟的,除了兩個車夫沒看到,其餘人都在這裏。十二個護衛皆是手持利刃,繃緊了臉色。


    “在這隻是等死,我們隻能往後山跑。若待會有遇到廟中逃出的師僂道尼,應該會有熟悉地形的,不見得跑不出去。”林傲梅當機立斷,又道:“把你們身上所有珠釵環佩全部摘給我。”


    林傲梅的語氣比尋時快了些,卻仍不慌不忙,此時無人敢質疑多問她的用意,立馬照做了。


    林傲梅自己一件首飾都沒有佩戴,幾個丫鬟每人也隻有一支鎏銀釵,倒是林汀蘭,有一隻雕花嵌金的慧釵和一對明月璫。


    將東西收入袖袋中,林傲梅想了想,終究還是拉著林汀蘭一起跑。苗嬤嬤一行人趕忙緊跟其上。


    如林傲梅所想,庵廟中往後山逃命躲藏的道尼也不少,一行人遇到,便都一起沿途跑了。


    但是畢竟弱女子偏多,山路難行,又沒有光線,磕磕絆絆的,壓根行走不前。倒是身後的火把,已經越來越近,叫囂聲也逐漸清晰。因此,眾人更是慌了神,再次一個接一個的絆倒了。


    “這邊這邊,這邊有在逃的,弟兄們快來!”火光照耀到了林傲梅一行人,一山賊立馬召喚其它人道。


    相府的護衛也不是吃素的,手起刀落,那出聲的山寇就已身首異處。


    林汀蘭被那帶血的山寇嚇得哇哇直哭,連帶她身後的晴雲晴月也嚇得直嚷嚷。


    所有火把都往這邊湧來,林傲梅頓覺不妙,抄起林汀蘭就跑,山賊叫囂著緊追其後,護衛邊退邊擋。


    身後血肉橫飛,林傲梅愣是頭也不回,隻拚了命的拉著林汀蘭跑。幾個丫鬟平時都並非嬌生慣養的,林汀蘭被拉著跑起來,眾人逃亡的速度明顯提了不少。


    隻可惜山賊人數過多,護衛終究抵擋不住,有兩個還是繞到了林傲梅身前。


    苗嬤嬤一個劍步上前踹翻了人,護在林傲梅左右,其它人也自發自跟緊了林傲梅,不敢鬆懈。


    後頭的護衛隻趕上來了五人,且個個掛彩,其他的幾個怕是都已經凶多吉少。


    林傲梅腦子急劇轉動,朝左側幾個護衛道:“分開走,你們三個護著她們四個丫鬟往那邊跑,其它人跟我跑另一邊。目標分散開,各求多福吧。”


    “小姐,你身邊不能隻有兩個護衛和苗嬤嬤,我們四個自己跑,護衛得護著你和三小姐。”碧泉立馬反對。


    “少廢話,快走!”林傲梅難得焦躁的帶著罵語,還是拉著林汀蘭跑。


    雖如此安排了,但幾個護衛依舊選擇跟著林傲梅,四個丫鬟也覺得理當如此,這才往另一邊跑。


    林傲梅也不再多說,此時逃命要緊。


    “哎喲,哎呀!”跑了一會兒,另一邊響起了筍香揚起的聲音,頓時將後頭的火光都引了過去。


    林傲梅霎時頓足:這聲音、筍香是故意的?


    望著身後的山賊暫時都被筍香引了過去,林傲梅咬了咬牙,還是爭取著時間繼續跑。


    她不知道應該跑哪個方向才是對的,但此時,離山賊越遠的地方就越安全。


    “去去去,趕緊追另一夥,這幾個都是丫鬟裝扮,正主定是跑別處了!這幾個先給我押回去,看老大怎麽安排!”幾個小山賊應聲把四個丫鬟抓著帶走了。


    後麵似乎是碧泉在扭抗,卻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倒地的聲音。


    林傲梅裝著對那聲音充耳不聞,手心卻沁出了冷汗,心口的鈍痛感讓她更加用力的抓著林汀蘭。


    後麵的山賊依舊窮追不舍,此時遲鈍如林汀蘭都察覺到不對了,邊喘氣邊道:“山賊都是劫財,再囂張也不敢這麽大張旗鼓,怎麽這群倒像是要討人命的一樣。”


    可不就是要討人命嗎?看來杜柳清是預備簡單粗暴的解決了。


    不過目前來看也不盡然,他們抓了幾個丫鬟,並沒有動手殺人,隻是做主押回去。看來,怕是留有後手。


    其實也不必有什麽後手了,隻要她們被抓,隔個明天一整天,後天爹爹前來自然而然會發現這一切。那時再走漏出個風聲,被山賊虜去一天一夜的女子,誰會相信還是清白之身。


    單憑這個,她們已經身敗名裂。不論她們到時有沒有死在山賊的手裏,都已經再沒辦法活了。


    不知跑了多久,跟身後的山賊一直保持著看得見抓不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終於,林汀蘭還是撐不住了,倒地不起。看樣子是累暈了過去。


    白嬤嬤也已經體力透支,接過暈著的林汀蘭,也說不出話,隻剩揮手叫林傲梅他們自己跑。


    還能怎麽跑,現在天色隱隱約約的微可見光,可想而知她們已經跑了多久,而且一路都漆黑看不見,總是沒頭蒼蠅似的跑,找不到下山的路。


    每個人都已經灰頭土臉。有磕到石頭的傷,有劃到樹枝的傷,林傲梅還係著披風,但裏頭的素色白衣也染了斑駁的血跡,又夾雜著泥土的顏色。


    別說林汀蘭和白嬤嬤,就是幾個護衛也已經精疲力盡。


    那群山賊明顯也都跑得呼吸困難,卻還是迎頭追趕。


    欺人太甚!


    幾個護衛忍無可忍,被一群窮寇追成這個樣子,士可殺不可辱!


    轉身迎頭趕上,跟山賊纏鬥起來。追得上來的這群山賊,也隻剩不過十多個左右,幾個護衛加上苗嬤嬤,一時間打得難舍難分。


    林傲梅已經顧不得那麽多,若是解決了這些,其他的又沒追上來,那她們就安全多了。


    眸光一凜,腳尖輕點欺身上前,手中的紫玉簪劃破空氣,就著距離最近的一個山賊咽喉處劃去,一招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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