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鷲被步眠這一聲聲嗬斥整愣住,他呆呆的看著步眠,她眼裏隻有對自己的失望與疲倦,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他也做過皇帝,他也知曉那個位置有多麽讓人勞累讓人痛苦讓人每日都得提心吊膽。不敢讓這個大臣離了心又不敢讓那位大臣沒了,就連入口的食物都得是再三檢查過後再吃的。


    鄭鷲楞楞的看著步眠,淚水從斑駁的臉頰滑落,他忍不住像個被拋棄的女人一樣,捂著淚控訴般的看著步眠:“是本夫太醜了嗎?是本夫年老色衰,不如你的那些新鮮的鶯鶯燕燕嗎?是本夫不夠討好你嗎?還是因為在你眼裏,本夫隻是你的一個累贅?”


    他不想在外人麵前,尤其是在白蝶麵前表演得像一個得不到寵愛的怨夫,但是他已經忍不了了,他想流淚,他想發瘋。


    也許步眠說的是對的,那些太醫說的也是對的,他的確瘋了,他這這座吃人又寂寥的深宮給逼瘋了。


    每日喝著苦澀作嘔的湯藥,每日枯守在冰冷寂寥的宮殿之中,每日夜晚都隻能獨自在床榻上守著冰冷的另一半,每日腦海裏都會忍不住想到在他獨守的日子,步眠都在與那些男人換好,讓那些男人為她暖榻。


    他們怎麽配!他們怎麽有資格和她站在一起?她為何在說過愛他,給過他希望後又毫不留情的拋棄自己。


    既然如今他們都活得如此累,如此生不由己,那不如去死好了啊?


    步眠察覺到鄭鷲眼中的瘋狂與絕望,知道自己不能把人逼太極了,上前扶起了鄭鷲,溫柔的拿出帕子擦掉他臉頰上的淚,連帶著胭脂水粉一同擦掉。


    在以前,這些容貌點綴都是女人為了討好自己的夫君做的,鄭鷲曾經的麵容從不願意敷上這些白色如麵粉的東西,如今卻日日灑在臉上,如女人一般日日點綴。


    就連外麵的那些男人,竟然也開始學習起女人的描眉抹妝。


    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女人可以當官了,女人也可以納夫納妾夫了。


    娶與嫁,男人和女人都享有平等的。


    本來步眠隻想弄一個一夫一妻製,可惜誰讓那些大臣各個尋死覓活不同意,甚至揚言她要是敢這樣,直接全部撞死在柱子上。


    步眠怎麽可能不知道這群人是因為不想自己的餘生隻能麵對著一張枯老無味的臉度過餘生,他們更貪戀年輕女子的婀娜身段與美貌。


    步眠如他們所願,不再強製一夫一妻製,直接一夫多妻,一妻多夫,想納夫的女人就自己執掌大權,學著男人一樣讀書當官,經商賺錢。曾經想選入贅讓男子掌權的女子如今直接一人掌權,從入贅選夫變成納夫了。


    納夫與納妻一樣,都有文書。


    能要多個男人的女人怎麽可能拘泥於一個男人,即使真的喜歡一個男人又怎麽可能放棄自己的後荷塘。


    不止男人會畫大餅,女人自然也會。


    她們會哄著自己的妻夫,告訴他,自己愛的隻有他,那些妾夫都為過客而已。


    而娶不了妻的男人,有姿色的全給人當妻夫,跟著其他男人去鬥去搶去討好。


    步眠隻是頒布了這一個政令,就讓無數男人都處境翻然倒轉,看似平等實則所有的好處都向著女子傾斜。


    隻有絕對的偏心才能贏得正常的公平。如今那些有兒子的大臣已經坐不住了,一起上書想讓步眠執行一夫一妻製。


    可惜步眠現在也很快樂,她自然會把他們晾著。


    當初他們尋死覓活的不願意,如今又是他們尋死覓活的想願意。


    好處想要,壞處卻不想碰,哪有這樣的道理?


    步眠扶著鄭鷲:“你不在前朝自然不知道他們有多麽提防你與我,你以前那些暴行給他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你也知道那些大臣是最記仇的了。我若是多寵你一分,他們便會多寫一些罵你的這字上來,你和禦極的處境也就多一分困難。”


    當然不是,如今他們都知道我不喜歡你,我隻喜歡你屁股下的龍椅,將你騙下去就給踢了。他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讓你重新上位。


    步眠語重心長的看著他,眼神滿是溫柔與不得已,像是一個不得不遠離自己最愛的痛苦者一般眼中含淚:“那些男人自然也不是我甘心納進來的,那些大臣見你已經……便迫不及待的塞他們進來,明麵上是想討好我,實則是想讓我生下他們家族的血脈,然後讓自己家族血脈的皇子皇女繼位。你也明白,我的苦衷與不得已,對嗎?”


    都是鬼話,她隻是單純的好色,隨便暗示了一下,那群人就迫不及待的把人送自己床上了。


    她也很無奈,畢竟當皇帝,壓力本來就大,沒點放鬆的方式是真的不行。她都當皇帝了,放縱一點怎麽了?反正生了三子後,身體就徹底不能懷了,不過這樣也好,省了那些該死的避子湯了。


    鄭鷲看著麵前溫柔又深情的步眠好像看到了幾年前她也是那樣告訴自己,哄著自己讓了位,哄著自己坐上皇夫,哄著自己允許了那三個男人進宮的。


    他一時間不知道步眠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


    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帶著砒霜的糖,讓他無法拒絕她身上帶給自己的甜蜜也無法拒絕自己被她慢慢用毒腐蝕慘死的結局。


    “可你除了今日來了,哪日又來找過我呢?陛下,我也是人,我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我瘋了?你們每個人都說我瘋了,可是我不知道我瘋沒瘋,我隻知道我不能見你的每一日都好苦好苦。我不想宿在冷塌上,我也不想守著冷燭聽著你傳召美人的聲音。鳳鸞寶駕從我宮殿門口經過的聲音太可怕了,我每日聽著它的聲音,我沒有辦法不去怨,不去鬧,不去痛。”


    鄭鷲握住步眠的手,溫聲細語的控訴著,紅著的眼睛楚楚可憐充滿委屈的看著她。曾經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帝王還是被這個可怕的女人逼得發了瘋,發了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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