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鎮海到春城的第三個月,總算是帶著他幾千人兵馬的隊伍,徹底安頓下來。


    他缺錢,但又不想太得罪人,光明正大的去搶。


    便聯合蘇老爺,給商行施加壓力,征收“兵馬稅”。


    經商的那些,有人乖順配合,也有人怨聲載道。


    明明沒必要的錢,他來了就得捏造個名義收上去。


    除去那身軍皮,這跟土匪打家劫舍的搜刮又有什麽區別?


    這話說出去當晚,講話的那個人就因為不小心喝多了酒,回家的時候走路摔死了,腦袋上好大的一個洞。


    留下一大家子人悲痛欲絕,還來不及搭建靈堂,宅子就又起了火。


    一場大火,把宅子裏裏外外燒了個幹淨,所有銀票、房契、地契都化為煙塵,家中財產分文不剩。


    死掉的人在春城平時也算是個大戶,突然出了這種事,商行平日裏常跟他來往的人心底都有些毛骨悚然。


    蘇老爺作為商行領頭的,看他一大家子沒人管,組織了場慈善茶會,讓大家多少都出點錢,能幫襯就幫襯一把,孤兒寡母怪可憐的。


    平時喝酒吃肉的時候,大家都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可一旦真有人落難了,說起援助,城中的富商大戶們,一個個又都遲疑起來。


    “我這一年到頭也不賺幾個錢,前陣子還剛給旅長交了稅,手裏頭哪還有閑錢。”


    “誰不是呢,我家這情況也一般啊,這年頭洋貨一茬接著一茬,有錢人都不穿衣服穿洋裝了,我這綢緞莊都好幾天沒開張了,別說是給人拿錢,不找你們借錢算不錯了。”


    “都一樣,兵荒馬亂的,大家沒事都不喜歡往門外走,我這酒樓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唉,遲早有一日,我也要卷鋪蓋回老家嘍。”


    正一個個推辭著,包間門忽然被人推開,眾人齊齊一愣。


    一身軍裝,腰上挎著槍,板著臉滿身威嚴的賀鎮海走進來。


    立時,包廂裏的人,不分坐著的和站著的,齊齊身上一抖,麵露敬色,摘下帽子就鞠躬行禮。


    “旅長。”


    賀鎮海不動聲色看了他們一眼,臉上神情忽然一變,又改為笑麵,笑嗬嗬地說:


    “沒事,我今天又沒有公務,不用這麽多禮。”


    他自己準備找個位置坐著,蘇老爺主動起身,把主位讓出來。


    “旅長,您坐這。”


    賀鎮海臉上帶著笑,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人坐了過去。


    屁股一挨著椅子,長歎一聲:“老王家裏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眾人不說話,默不作聲看著他。


    賀鎮海長歎道:“老王這個人啊,就是小氣了點,命也不好。好端端的,你們說家裏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


    他從兜裏一掏,排出來二十塊銀元:


    “雖然我征稅的時候他們家沒交過,但作為這地方的一方之長,他家出了事,我也有幫扶一把的責任,這二十個大洋給你們,就當是撫恤他的家屬。”


    頓了頓,皺著眉頭又說:


    “一把年紀出了這事,我估計是他們家風水不好,我已經讓人去查他家祖墳在哪,找到了就給他那幾個祖宗都挖出來挪挪位置,省的他家好不容易活下來那些個,以後再出點什麽問題。”


    一屋子的商行頭腦,個個都是人精,聽他說了這麽三兩句,表情各色紛呈,就跟那調色盤似的,好看的緊。


    最後還是一個矮矮的胖子,在滿屋子的靜默中第一個開口,頂著張小臉,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旅長還真是,大善啊。”


    賀鎮海端著酒杯,回以一笑:


    “行了,事情就這麽辦吧,軍隊裏還有事,你們吃著喝著,我就先走了。”


    蘇老爺步步緊跟在他身後,腰板彎的跟那舊社會老太監似的:


    “旅長您慢走,旅長我送送您,旅長,以後在春城,有什麽需要您說話,不需要親自登門,派個人說一聲就行,我們這兄弟幾個都懂事。”


    賀鎮海慢悠悠地走著,身後跟著六個帶槍的大頭兵,他拿眼角看了看卑躬屈膝的蘇老爺,臉上露出一抹滿意。


    “行了,等孩子們長大了以後,你我就是親家,不用這麽多禮數。”


    蘇老爺立刻接話:“對啊,是親家,旅長,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凡事您開口,隻要您說話,我肯定給您辦的明明白白。”


    賀鎮海笑笑,伸手拍拍他的頭,就跟拍家裏的狗一樣。


    “把你的女兒教育好,讓她伺候好我兒子,比什麽都強。”


    蘇老爺賠著笑臉:“那是自然,清漪能被小少爺看上,這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賀鎮海一路走著,下了樓,到車邊,才開口說:


    “可以了,你回去吧,不用再送了。”


    蘇老爺便又摘下帽子,彎著腰站在路邊,低著頭等著。


    過了會兒,被嗆了一口汽車尾氣,他才直起身,重新戴上帽子。


    表情茫然地盯著汽車離開的方向看了會兒,一直到徹底一點影子都看不到,才愣愣地轉身回酒樓。


    一推開門,臉上的表情徹底沒了,雙腿一軟,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屋子裏其餘的人趕緊上前扶著:“老蘇!”


    “老蘇你這是怎麽了。”


    “老蘇你振作點。”


    蘇老爺被他們攙扶著坐到椅子上,渾身還是沒有勁兒,止不住地發著抖。


    一看桌子上那排開的二十塊銀元,顫抖著手抹了把臉,掌心冰涼,說不出是淚還是汗。


    晚上,被人用轎子送回了家,他還是腳步虛浮的。


    蘇清漪不滿地坐在飯桌邊,嘟嘴等著他:


    “爹爹今天是怎麽了,這麽晚才回家,菜都要涼了。”


    蘇老爺心口還存著巨大的恐慌,看著那些菜,生不出半點胃口。


    無力地看了一眼,肩膀垮下去:“你吃吧。”


    蘇清漪才不跟他客氣,拿起筷子就吃,她早就餓了。


    蘇老爺看著自己女兒,一直看著。


    看著看著,忽然不忍地別開眼睛,淚如雨下。


    這賀家,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家啊。


    剛來的時候,看賀鎮海笑嗬嗬那麽客氣,他還以為對方真是個禮儀人家呢。


    他不該啊,真不該,他到底把自己閨女,給推進了一個什麽樣的豺狼虎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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