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宗明終於給出解釋:“這是家書,也是遺書,是每位軍人在上戰場前,給家裏人留下的最後一份念想。”


    挽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翻看著那些白紙:“可是這上麵都沒有字呀,是寫家書的人和我一樣,也不識字嗎?”


    賀宗明笑了一聲,眼底卻有著淡淡的感傷。


    “賀家出事後,我一共上過三次戰場,這三封信,便是在那些時候留下的。可是在那時,我身邊既沒有放不下的家人,也沒有牽掛我的親信,有話可寫,卻無人可托,所以才有了你現在見到的這三張白紙。”


    他把挽月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兩人坐一張椅子上,下巴抵著她頭頂,開心中又帶著幾分繾綣地說:


    “現在有了你,我終於不用再隻留白紙了,乖乖,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所有的放不下和牽掛。”


    挽月沒緣由的,心髒一顫,一股說不出的滋味,酸酸澀澀地從心頭蔓延。


    她怔怔拿著那幾張白紙,人有些走神,等終於回過神時,才發現賀宗明竟是抱著她,臉埋在她肩膀上,就那麽滿身酒氣地睡熟了。


    月色悠悠地穿進玻璃窗,朦朧的光線中,熟睡的賀宗明並不似往日那般強勢,挽月盯在他臉上看了好一會兒,目光不知不覺轉移到他脖子上的那道疤。


    疤痕都這樣猙獰,可以想象那個時候的傷口一定也是駭人極了,挽月看著看著,手不自覺伸出去,輕輕地碰了一下。


    指尖剛和男人的肌膚相碰,挽月就倏然觸電一樣縮回了手!


    臉色雪白地低著頭,彈跳一樣離開了賀宗明懷中,低著頭僵硬地一動不動站了好一會兒。


    “為什麽偏偏是我呢。”


    挽月眼中掠過一抹道不明的情緒。


    許久,才走到他身邊,輕聲叫他起來,要睡覺回房,不要在椅子上睡。


    賀宗明是真的醉了,做事顛三倒四,被她叫醒後讓她扶著送回了房間,又摟著她親了好幾下,挽月不喜歡酒味兒,皺著眉頭閃躲,好在沒一會兒,賀宗明就自己不鬧了,把頭倒在一邊,躺在床上睡了。


    挽月本來想走,可人站起來後,目光落到他身上,猶豫了一陣兒,還是過去幫他把鞋子給脫了,又脫了他的軍服外套,遲疑了一下,褲子也給脫了。


    把人扒的隻剩個貼身裏衣,讓他睡得舒服些,這才轉身出了賀宗明房間,回她自己屋子去了。


    拿出枕頭下的簪子,挽月低著頭,認真地看著,手指從那上麵的每一絲花紋細細撫過,許久,才寶貝地再次藏好,翻身進了被褥。


    賀宗明早上是被涼醒的,睜開眼便看見自己被脫了個精光,但身上沒有任何被褥。他捂著宿醉後的頭坐起來,揉了好一會兒太陽穴,才起身換衣服,出去吃早飯。


    挽月是個愛睡懶覺的,賀宗明也任由她自由生長,從不給她立規矩,早餐桌上見不到人都成了常態了。


    但今天她卻在,端正又乖巧地坐在餐桌邊上,見到賀宗明下樓,雙眼立時一亮。


    帶幾分邀功性質地說:“昨晚睡得好嗎?”


    賀宗明默默看著她:“你送我回的房?”


    挽月驕傲地一抬下巴:“當然。”


    那小模樣,擺明了是在期待他的誇獎。


    賀宗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邁著長腿坐到她身邊時還在活動著肩膀。


    她幾乎把他給脫光了,卻沒蓋任何被子,房間裏還偏偏開著窗戶。


    這段日子有夏轉秋的趨勢,晝夜溫差特別大,賀宗明是酒後光著吹了一夜的冷風,目前肌肉都泛著酸痛。


    “蘇挽月。”


    挽月期待的看著他,大眼睛水亮水亮的。


    賀宗明本想告訴她,她昨天那樣的做法是很愚蠢的,但在她這樣目光注視中,話又堵在嗓子中有些說不出來。


    挽月依舊一臉期待表揚地看著他。


    兩人對視了一小會兒,賀宗明昧著良心從嘴裏吐出幾個字。


    “昨晚有勞你了。”


    挽月露出相當燦爛的微笑。


    賀宗明這才又說:“以後這種事還是叫下人做,你隻要做太太就好,伺候人的事用不著親自上手。”


    挽月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沒接他這話,隻是受到鼓勵一樣,越發地乖巧體貼,不住地給賀宗明夾著菜。


    往常兩人吃東西,她都是隻顧自己,今天卻一反常態,自己沒怎麽動筷子,賀宗明麵前的盤子裏卻被她堆出了小山。


    賀宗明若有所思看了她好幾眼:“你在菜裏下毒了?”


    挽月正獻殷勤的小手一僵,停了兩秒,才拿大眼睛瞪他:


    “你胡說什麽!”


    她把臉色一板,端著盤子就站起身:“不吃就不吃,我拿出去喂狗!”


    賀宗明見她真的生氣了,才笑著攔住她,連人帶餐盤一起抱到手中。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你突然這個樣子,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挽月安靜了一小會兒,才像是鼓起勇氣似的,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說:


    “你要是娶我,就必須明媒正娶,我隻做人家大老婆,不做姨太太。”


    賀宗明沒料到她突然來這麽一句,愣了一下後,手指勾了勾她下巴。


    “我這除了你又沒別人,你跟誰論的大小?”


    挽月咬著嘴唇,垂下眼睛不說話,賀宗明看了她一會兒,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誰在你麵前嚼舌根了?”


    他說著就要呼喊劉媽。


    挽月在他真把人叫來前勸住他:


    “沒有,沒有別人說,是我自己不開心。”


    挽月看著賀宗明,大眼裏帶了幾分哀怨:


    “我雖然沒嫁過人,但我見過別人家娶新娘子過門,正房太太哪有成婚當天穿什麽衣服都不能自己做主的,隻有那些給人做小的才隻能事事聽人安排,跟買賣奴隸一樣呢。”


    賀宗明沉思著聽她講完,本來還有些嚴肅的臉色,越來越輕鬆,到最後甚至浮上幾絲笑意。


    “我當是多大的事?不就是一件衣服。你等著,我這就派人去接成衣鋪店主,讓他把所有拿得出手的料子都帶來,你想怎麽選就怎麽選。”


    挽月對他這說法早有準備:“什麽叫好,什麽叫不好,他一個人總不能把所有的布料都扛過來,萬一我偏偏就喜歡他沒帶的那些呢?賀宗明,我要出門,我要去逛鋪子,我要自己去選成婚當天的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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