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走近後,挽月的姿勢也依舊沒有變換,眼神空洞的看著遠處。


    小雀也沒不滿她的忽視,低著頭,默默走到她身邊,朝她遞出一個盒子。


    “挽月,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一動不動,望夫石似的女孩子,這時候才終於有了反應,默默低下頭。


    隻見是一個疊成漂亮方塊的雪白手帕。


    她把手帕接過來,便感覺到了裏麵還包裹著東西。


    挽月拿著那小手帕,輕輕把它打開。


    裏頭露出來的,赫然是一個讓她十分熟悉的小金牌。


    小雀從遞出東西起就十分提防,嚴防挽月失控之下往外跑。


    可挽月在看到東西後,卻隻是扯了扯唇,苦澀的笑容裏帶著絲了然。


    “他在哪?”


    小雀心虛地回避著她的目光。


    “那些人……他們說……說……”


    挽月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既然你已經做過取舍,還有什麽不敢麵對的?有話就直接說吧。”


    小雀低著頭,聲音細小:


    “挽月,你跟孔哥人都很好,我也是想跟你們做朋友的,可是那些人有槍……你不要怪我。”


    挽月說:“我明白。”


    凶殘暴虐的洋人對上賀宗明,都要連著吃敗仗。


    何況是她跟阿立這樣的小角色?


    終究是她貪妄了。


    竟然以為真能逃脫他的掌心。


    從小雀第一次用不符合農家身份的細瓷碗端來山楂羹那天起,挽月就明白自己的頭頂懸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與阿裏相處的最後那些時日,她雖快樂,卻也備受煎熬。


    他日日派人送東西來,時刻彰顯著他的存在。


    她就像那被貓抓住尾巴的小鼠,整日的戰戰兢兢。


    隻要閉上眼睛,便會做噩夢。


    夢裏,她的愛人一次又一次滿身鮮血。


    她哭,她求,可是那殘忍的劊子手冷的就像是深海裏的冰,決絕地宛如來自地獄的索命鬼。


    沒有用,她怎麽哭怎麽求,都沒有用。


    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愛人一次次在她麵前斷氣。


    在那些不為人知的清晨裏,挽月數次冷汗津津驚醒,又借著做早飯時的炊煙落淚。


    她不敢想,萬一噩夢走進了現實,那她又該如何。


    日日夜夜的煎熬中,挽月受不住了。


    終於決定主動握住那把尖刀,去求一個痛快。


    賀宗明並沒親自來,等在小雀家中的是小宋。


    見到挽月,他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


    “太太,您在外麵玩了這些日子,散心也散夠了,是時候該回家了,司令還在家裏等著您呢。”


    挽月卻記得,初見那時,這人冷麵如刀,槍口對準她麵門。


    麵無表情地跟小宋對視一陣兒,她輕聲開口:


    “不許傷害他。”


    小宋表情依舊和善:


    “太太您的吩咐小宋自然是要聽的,不過這事您最好還是跟司令去商量,小宋隻是個打下手的,很多事情還輪不到我做主。”


    正說著話,外麵傳來一聲牛叫。


    一個一身布衣,外表上看不出有什麽稀奇,隻有筆直的腰板證明他不是做農活出身的男子走了進來。


    “頭兒,你讓我準備的牛車已經找來了。”


    又道:“這鄉下把牲口看得可真重,我好說歹說,他們都不肯賣,最後硬是用能買一頭牛的價格租了三天。”


    目光忽的注意到跟小宋站一塊的挽月,男子愣了愣。


    “這位是……”


    房間裏的女人,雖然一身簡陋的布衣,頭發也亂糟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


    但雪白的膚色,出眾的五官,還是彰顯著她並非一個普通農婦這麽簡單的事實。


    小宋見那男子直勾勾盯著挽月看,頓時笑容一收,板起麵孔,嚴厲道:


    “管好你的眼睛,不該你看的別看,不該你問的事別問。”


    “得令!”


    男子立刻立正,行了個軍禮。


    小宋這才往外走,邁出一步,又停下來,回頭對著挽月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您先請。”


    挽月麵無表情看他一眼,抬腿走了出去。


    外頭,小小的農家院子裏,停著一架跟簡陋的裝飾擺設截然不符的豪華木車。


    隻不過有些違和的是,本該由馬拉車的地方,此時拴著的是一頭牛。


    小宋把一個矮凳放在車簾下,又舉手撩起車簾。


    “條件簡陋,就請太太先委屈下吧,您請。”


    卻見那簾子後,隱約可見,一方小桌,一盤點心,一壺茶水,一盤鮮果。


    說著簡陋,卻是比挽月平日裏過得日子也好了百倍。


    光是那裝點心的骨瓷盤子,都足夠買下挽月租住的那一整間草房。


    挽月抿著唇,低頭上了車。


    小宋緊跟著她一起上去,卻沒進車裏麵,而是坐在趕車的位置。


    語氣輕快道:


    “太太貪玩,離家這許多日子,司令可是一直惦記著你呢。”


    挽月安靜地坐著,偏頭看著窗外,沒有說話。


    小宋又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好一陣子,嗓子都幹了,也沒得到一聲回應,這才悻悻閉嘴。


    心裏頭暗自覺得挽月不識好歹。


    賀司令喜歡她才娶她,可她倒好,成婚之前就生出那許多事。


    成婚當天更是趁亂又和人跑了。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好,能讓司令不與她計較。


    這要是他自己的女人,小宋早掏出槍來直接把她斃了。


    小宋看不上挽月做出的事,臉上雖有笑容,可眼底含著淡淡的鄙夷。


    真不知道司令是怎麽想的,不殺她也就算了,可連把她拐走的那個男人也不許殺。


    明明早就找到了人,卻偏偏不許他們直接露麵。


    簡直是匪夷所思,不可思議。


    挽月始終安安靜靜的。


    除了中途幾次掀開窗簾去看窗外漸行漸遠的景物,沒再有過其他動作。


    中午的時候,本該停下休息吃飯,可是小宋架著牛車沒停。


    他不停,身後其餘跟著走的便裝兵隊也就不敢停下。


    一行人硬是忍著饑餓趕路。


    在傍晚月上柳梢的時候,重新抵達了羊城。


    守門的士兵正欲關城門,看到小宋的牛車,臉上露出一絲嫌棄。


    “今天晚了,想進城,明天趁早來吧。”


    挽月可以對小宋不禮貌,因為她是賀宗明的太太,小宋會禮讓三分。


    可一個守城門的也敢輕慢,那就是他不知死活了。


    小宋直接掏出手槍,砰的一聲,講話那人的帽子應聲而飛。


    守門的腿肚子一個哆嗦,小宋冷笑道:


    “睜大了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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