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給夏日平添了幾許涼意,似乎連天也黑得早了。才5點半左右那邊就擺好桌子準備就緒。飯桌上,阿牛發現除了胡鑫、玲兒這對兄妹外還有兩個中年男子。胡鑫介紹說文縐縐書生模樣的那個叫韓陽。另一位臉上長著一把誇張的絡腮胡子,額頭刻滿皺紋的叫張盛發,他客氣地說叫他盛發就可以。他們兩個也是最近才暫住到胡鑫家的。韓陽是某出版社的編輯,上門和胡鑫洽談出版事宜,為人斯文卻健談。盛發則自稱曆史學家,現任某大學名譽曆史教授,因看中了胡鑫這塊地的風水,所以有意向購買。他對各地風土人情均了如指掌,雖然看起來性格沉穩內斂,但一旦話匣打開最為幽默詼諧。飯桌上的眾人都被逗得笑聲不斷,特別是玲兒常常掩著嘴前俯後仰。


    唯獨阿益除外。


    別人看到阿益的樣子都感覺有些奇特,所以總喜歡引他和眾人講話。但阿益似乎並不想融入氣氛,除非必須開口他才略微應付幾句,有關他的話題總會以冷場收尾,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掃興,所以中途就早早退場,別人包括阿牛在內也沒多做挽留。


    胡鑫今晚似乎把往日的陰霾一掃而空,真可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個人神采奕奕,不停地向眾人敬酒。既然主人盡興又有美女相伴,客人們也樂得觥籌交錯。


    至於昨晚睡覺前的怪聲,阿牛幾次想裝作不經意間提出來,但看到大家都處在興頭上,不想壞了大家的興致,後來幾杯暖酒下肚,更是把一切都拋在了腦後。


    因為自己也是頭暈目眩,最後阿牛並不記得是誰第一個倒下的,但飯局就在這東倒西歪中散場了。阿牛打了幾個嗝,搖搖晃晃地朝家裏走去。進了房門第一件事就是一個大馬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強烈的頭痛讓阿牛醒了過來。他坐起後發覺已經是深夜時分了。先有氣無力地摸了摸快要裂開的額頭,然後尿意襲來,他準備要上廁所。可是像突然被施了定身術似的,他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因為一種近乎淒厲的哭泣聲正從外麵傳來。它時斷時續,若隱若現,窗戶的縫隙無法阻止它蔓延進來。


    昨夜的記憶瞬間蘇醒了!這次他很清楚自己並沒有聽錯,聲源可以肯定就在附近不遠處。現在對於他而言,去廁所也一下子變得艱巨起來。


    (怎麽辦好?)


    這時他忽然想到聲音會不會和玲兒有關?


    首先明顯是自她搬來之後才有的,雖然她外表樂觀開朗,可畢竟是一個女人家,喪夫在前,又孤身搬到異地,會不會躲在夜裏放聲慟哭呢?


    對了,這可能是她的哭聲啊!


    如此一想阿牛的膽子就立馬大了,堂堂六尺男兒怕這個幹嘛!早上從胡鑫的黑眼圈判斷他也應該是聽到了,因為知道是妹子的哭聲所以才什麽也沒說吧。嗯,這麽一來不就全都說通了?


    恐懼散盡,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他馬上下床決定去探個究竟。一來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二來如果事情果真如自己所料的那樣,第二天就要找機會和這小丫頭談下心,安慰一下她才行。想罷他就打上手電,也顧不得去廁所,就順著小路徑直朝胡鑫家趕去。


    還沒走幾步路,一陣冷風迎麵刮來,讓身單衣薄的阿牛不由哆嗦了一下。他完全忘了台風這茬兒,後悔真該披件外套再出來。寒意襲人,也讓他清醒了許多。淒厲的聲音仍然在前方時斷時續,阿牛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這真的會是哭聲嗎?


    風吹得草叢窸窸窣窣,樹影也跟著無規則搖曳。阿牛由開始的大步流星漸漸轉為戰戰兢兢的小碎步。這段路一下子就漫長了許多。


    當他終於心驚膽戰地來到胡鑫的房屋前時,抬頭一看,果真三樓的一間屋子還亮著燈,昏黃的光芒在黑夜中顯得尤為醒目。一個人影正印在半透明的格子窗簾上,從姿態和那一襲長發判斷必是玲兒無疑!


    (原來真是這樣!)


    阿牛長籲了一口氣,開始思索起明天該怎樣來勸慰她。風兒吹得他瑟瑟發冷還有那難忍的尿意,促使阿牛開始往回走。也許隻是習慣性的動作,阿牛不經意的轉身回瞅了一眼,可哪知窗簾上原來隻有一個人的影子,現在竟然一下子變成了兩個!最讓阿牛倒吸一口冷氣的是第二個影子並不是處在正常的高度,而是從半空中平行出現的!當那個影子最後緊貼著窗簾時,從側麵看整整比玲兒高了半個身子還多!這還不算,而且她也是一頭長發飄逸!不可能啊,阿牛知道胡鑫的別墅就一個女人,所以這個是……是鬼啊!


    慘叫一聲後阿牛掉頭就跑,使出了吃奶的勁!


    直到“哐”的一下關上房門,阿牛感到整個世界就隻剩自己的心跳。不但不覺得冷了,隻覺得汗水浸透了上衣。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雖然難以置信,但今夜看來是無法入眠了。阿牛趁著自己還未冷靜下來連忙上好廁所,找了一件大衣披上,就這樣開著燈縮在客廳的陳舊沙發裏,把眼珠瞪得如銅鈴一般,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窗外……


    【3】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阿牛醒了過來,他抹了抹嘴邊的口水晃了一下腦袋坐了起來,才知道原來昨晚還是睡過去了。他先環視四周見已經天色大亮,才放心的三步並兩步打開了門。門口站著胡鑫。不過這次的他和昨天的神態明顯的不同,隻見現在他一臉焦急,臉上的肉似乎都要擰到了一起。


    “不好了!”


    “玲兒出事了?”


    “是啊,你咋知道的?”他用布滿了血絲的雙眼詫異地盯著阿牛。


    “看你都急成這副樣子了,出啥事了你快說!”阿牛的心頭其實也在打鼓。


    “她……唉,其實都是我不好!你到我那邊去,我詳細和你說!”說著他就要拉阿牛過去,阿牛忙道:


    “你倒是先說是啥事啊?否則我去了也不頂用啊!”


    “頂不頂用還難說,至少她現在還沒事。這裏說不清,你還是去我那吧。”


    拗不過他,阿牛就跟著去了。走到一半想到昨晚的事他就開始後悔,本能地想往回走,不過胡鑫的手像老虎鉗似的緊緊地攥住了他。阿牛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自己都騎虎難下了,那該說的就不能再瞞著了,於是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後盡量用一種輕鬆的語氣問:


    “你昨晚睡覺可有聽到怪聲了嗎?可吵得我半宿沒睡好。”


    “啊?你也聽到了?”胡鑫緊張地瞟了阿牛一眼,“其實……這……總而言之……”


    阿牛豎著耳朵等了半天,可是胡鑫的“總而言之”後麵就沒有下文了,眼看胡鑫的家就在眼前了,阿牛急忙嚷道:


    “到底總而言之什麽啊?!”


    “唉……是我妹子在用碟仙招魂啊,你聽到的是鬼叫……”胡鑫歎了口氣無奈地說。


    “有這種事?”阿牛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次總算逮住機會甩開了胡鑫的手,停下了腳步,“真的是鬧鬼啊?”


    “別怕,碟仙招魂暫時還不會有大礙,咱們走!”胡鑫說完就繼續朝前走,頭也不回,也不留給阿牛繼續說話的機會。沒辦法,阿牛呆立了兩秒鍾,隻得不情願地跟在後麵。


    “啥叫碟仙招魂啊?”他邊走邊小聲問。


    “總之到了再說,都是……都是我不好……”胡鑫的話更加吞吞吐吐起來,欲言又止。阿牛雖然心裏發慌,不禁也好奇起來。


    到胡鑫的房前時,阿牛忍不住瞥了一眼玲兒的窗戶。看上去風平浪靜,似乎昨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來到屋內,卻見韓陽在客廳的椅子上正襟危坐,他就那樣靜坐著,一句話也沒有,比起昨晚飯局的活躍完全判若兩人。胡鑫也沒和他打招呼就徑直朝樓上走去,阿牛緊隨其後。


    當來到玲兒房間的門外時,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地,阿牛倏的感覺身上發冷,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胡鑫來到門前先敲了下,沒有回應。但他好像對此早有預料,利索地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然後一股冷風就撲麵而來,阿牛又哆嗦了一下。


    (怎麽會這麽冷?)


    還來不及思考,阿牛就被屋內的景象給震懾住了。就見玲兒披頭散發,隻穿一件睡袍趴在窗前的方桌上,像蠟像般紋絲不動。即使他們走進屋內她的眼珠也轉都不轉,直直地瞪著麵前的一個破碎的碗碟,那就是胡鑫所說的碟仙麽?阿牛本想上前和她打個招呼,但忽然想起昨晚之事,立即打消了念頭。


    看著玲兒的臉,阿牛發覺她皮膚變得比以前更白了,像白化病一樣慘白。可能是冷的緣故,她的身子還在微微發抖。披著外套的阿牛在這個房間尚覺得陰冷,更何況隻身著一條薄睡袍的她?環視四周,房間內的其餘布置尚完好無損,沒有鬼怪鬧事的痕跡,那個格格不入的大黑箱子也靜靜地臥在房間一隅,宛如陷入冬眠的動物。


    (原來是這樣!)


    阿牛發現了這裏特別冷的原因,原來房間的空調開著!


    涼風從空調的扇葉裏呼呼地直吹出來,走近一看,不止開著,還調到強檔的風速。阿牛心底暗暗責怪胡鑫為什麽不將它關上。看見空調遙控器擱在床上,於是就走上前,可當阿牛剛準備拿起遙控器時,駭人的一幕無預兆地發生了:原本一聲不響趴著的玲兒猛然間如觸電般竄了起來,半轉身朝阿牛就張牙舞爪就撲了過來。


    經曆過昨晚的那一幕,阿牛哪受得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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