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先生苦笑道:“我何嚐不想,但這科莫多蜥蜴的毒素雖然不是很劇烈,但劑量卻不小,而且唾液中含有無數的細菌,哪怕是一頭野豬,隻要被咬上一口,最多半個小時就會毒發身亡,屍體會迅速腐壞。何兄弟的傷口你們也看到了,深及骨骼,如何清理?無奈之下,我隻好下了狠手,卸了他一條胳膊。”


    老六接口道:“這倒是,科莫多龍的毒性雖然不烈,毒液劑量卻不小,而且這家夥一輩子不知道漱口,又喜好吃腐爛的動物屍身,唾液中的細菌含量,可以說是數以萬計。”


    大煙槍看了看那條斷臂,也道:“蒙先生說的有理,壯士斷腕,也是無奈之舉,好歹有條命在,總比慘死在這大峽穀內的好。釘子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少一條胳膊也一樣是條好漢,又有赫連百病撐腰,更是盛世八大金剛之一,隻要能活著出去,討個生活應該不是問題。”


    石錘兩眼一紅,悶聲道:“這都是因為我,釘子是用一條胳膊換了我一條命,要不然說不定我命都沒了。”豹子一拍石錘肩頭,朗聲道:“以後我們兄弟倆,就是釘子的胳膊,誰要敢對他不敬,我就要他的命!”


    豹子說話的時候,目光一掃蒙先生,顯然對蒙先生有點不滿。蒙先生何等聰明,哪裏會看不出來,但事已至此,又自覺得問心無愧,也不解釋,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過了片刻,何軍悠悠醒來,大家急忙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將剛才之事說了一遍,何軍倒是條漢子,並沒有多說什麽,反而謝過蒙先生,隨手將槍遞給了豹子,強忍著疼痛,掙紮著站起身來。


    馬四哥趕緊扶住何軍,何軍單手擦了把頭上的冷汗,低頭看了看斷臂處,長歎一聲,滿是蕭索落寞之意,又看了看丟在一邊的那條胳膊,一咬牙,沉聲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萬一引來大批的蜥蜴,隻怕到時候缺胳膊少腿的,可就不止我一個了。”


    石錘哪裏肯讓何軍自己行走,我們大家也一齊相勸,何軍盛情難卻,隻好隨了大家。片刻過後,石錘和豹子就地取材,已經做好一副簡易擔架,將釘子放在擔架上,兩人抬著何軍前行。


    一行人繼續順著河道向下遊前進,一直行至天晚,才找了個背風之處安歇下來。


    我和老六揀了一大堆的枯枝,架起了一堆篝火,幾人圍火而坐,蒼狼安靜地伏在我的懷裏,時不時地伸出舌頭舔兩下我的手,很是愜意。


    幾人也都奔勞了一天,又屢出事端,無不是身心疲倦,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剛聊一會,石錘就發出了鼾聲,大家識趣地閉上了嘴。


    夜色終於完全籠罩了大地,喧囂了一天的大峽穀終於寂靜了下來,偶爾響起兩聲貓頭鷹的鳴叫聲,無端地勾起了我兒時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的記憶來,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自己沉浸在兒時的回憶中也不知道多久,終於沉沉睡去。等一覺醒來,已經東方放紅,朝霞滿天,瑞彩千條,配上到處春翠蒼華,放眼碧色無邊,滿耳鳥鳴猿啼,加上休息了一夜,體力恢複的七七八八,不由得心情大為舒展。


    不知是誰早采了野果子來,就在河邊胡亂洗了把臉,開懷大嚼。蘇色桃的傷藥確實靈驗,僅僅一夜,何軍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隻是由於失血過多,臉色仍舊有點蒼白。


    吃飽之後,幾人又順著河道前行,但今天何軍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躺在擔架上,隻好隨了他。


    由於昨夜大家都休息了一夜,今日精神大好,老六更是一路貧嘴不斷,引得大家開心不已。


    蒼狼的傷勢基本上已經痊愈的差不多了,無需再要我抱著,我也樂得輕鬆,一路和小辣椒手牽著手,不時低語親昵兩句,蒼狼在我們身前身後地奔跑環繞,極度悠閑愜意。


    幾人邊走邊聊,不知是誰開的頭,聊到了放山采參上去了,蒙先生也興致大發,要給我們說說采參故事。


    大家的興趣頓時被吸引了上來,齊聲催促,蒙先生幹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緩緩道:“進山采參,行話叫放山,又叫趕山,一般都是十來個人從群結隊前往,到了地頭,要先拜山神。”


    “山神們不但各有來曆,而且形狀、威力各有不同,《山海經》、《太平廣記》等古籍中,皆有記載,但我們放山之人,所拜之神卻是孫良,此人原本也是一參客,後迷路在山中,死後常幫助同行尋找山參,所以被放山之人尊為山神,又稱參山神,不過有沒有參山這座山,就不得而知了。”


    “拜山神有個講究,那就是一定要看著香燒完,如果三支香從頭燒到尾,齊根而滅,中間不折不斷,那參客們就可以放心趕山了。反之,如果三支香中途折斷,或者燒出一長兩短、兩長一短等形狀出來,那就需要小心行事了,這是山神示警,小則傷身、大則亡人。”


    “更有甚者,三支香根本就點燃不著或者點著即一齊熄滅的,那就完了,山神發怒了,隊伍中所有參客需立即退出深山,一年不得進入深山,等待春後再來,否則定是有進無回,全軍覆滅。”


    “拜完山神,十數人一字排開,間隔十來步一人,以棍棒挑撥落葉,掃地式前進,這樣大小山參,幾乎無一漏網,多少會有點收獲,也可互相照應,防止意外出現。”


    老六嘴一撇道:“迷信而已,一般采參都是在深山老林或者原始山區之內,這些地方毒蛇猛獸層出不窮,危險可想而知,傷亡在所難免,古人愚蠢,將這些事情歸納於山神降罪,實際上隻是對深山老林的畏懼而已,真要有什麽山神,那些風景區也不會被那些不法商人開發成人工景區了。”


    蒙先生也不辯解,不置可否地繼續說道:“但我祖上世代吃的都是這一行飯,自己更是從十幾歲就開始跟隨父輩進山,自持經驗豐富,所以一般情況,我隻帶三兩個徒弟進山,也從沒出過紕漏。”


    “而且我從事采參多年,也摸索出了一點心得,知道參這玩意喜歡陰涼、濕潤的環境,山參比較聚集的地方,多是此類地勢,我稱之為參脈,每次進山,都先觀山尋脈,找出參脈,所以很少會空手而回,往往收獲比十數人的隊伍還要多些。”


    “有一次,在長白山的一片大嶺子裏,我又尋到一處參脈,就帶了三個徒弟,準備了些必備的工具,和往常一樣進了山。”


    “結果出事了?”老六又多嘴地插了一句,氣得我揚手在他頭上釘了個爆栗子,罵道:“你不說話會死啊!聽蒙先生說下去!”


    蒙先生並沒有計較老六,卻歎了一口氣道:“這次他說對了,真的出了事,還是大事!六死七傷啊!慘啊!”


    我心裏一愣,不是就帶三個徒弟嗎?加上蒙先生自己也就四個人,怎麽會變成六死七傷了?這多出的人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我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蒙先生已經接著說道:“誰知道我們進山一看,已經有了一隊參客搶先一步到了那片山脈,都已經拜過了山神,準備開始趕山了。”


    “我本該就此停步,將這片參脈讓於這隊參客的,但巧的是這隊參客的把頭竟然與我是老相識,以前我還曾帶過他兩次,知道我對於尋參還有點把握,一見是我,哪裏還肯讓我走,非堅持要我們也加入隊伍。”


    說到這裏,蒙先生雙手背到身後,頭略微上昂了一點,臉上顯露出一種自負的神色,繼續道:“要知道對於沒有什麽經驗的放山人來說,采參本就是個運氣活,而隊伍裏要是多了個經驗豐富的老參客,那收獲往往都是成倍的往上翻。”


    “那把頭以前跟過我,自是知道跟著我會有好收獲,我也存了點私心,進山一次不容易,總不能空手而回,也就點頭答應了,帶著三個徒弟,一起加入到了趕山行列。”


    “也是活該出事,按規矩來說,趕山隊伍半途有人加入的話,得重新點香祭拜山神,山神同意了,則百無禁忌,山神不同意,則後加入的人員必須退出,以免禍害了大家。”


    “那天我本以為被人搶先了一步,我們要空手而回的,誰知道那把頭又邀請我們入了夥,心情一高興,加上隊伍裏幾個小年青不住地催促,就把這事給忘了,也沒重新插香拜神,直接加入了趕山的隊伍,偏偏也沒人提醒一下,結果釀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老六被我罵了一句,好不容易安生了一會,見蒙先生一直不說主題,有點急了,又插道:“你就直接說遇到什麽危險了吧!老扯那些沒用的幹啥!你尋參本事再好,我們哥幾個也沒興趣。”


    俗話說得好,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老六等於指明了蒙先生是在顯擺自己的尋參技術了,這話就有點重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手要打,老六話一出口,也知道失言了,急忙溜到另一邊,不再吭聲。


    蒙先生老臉一紅,趕緊轉移話題,掩飾自己的尷尬道:“趕山開始沒一會,我就率先尋到一株四品山參,吆喝一個徒弟挖了,第一個尋到山參的,隻要是能入品的,就等於討了個彩頭,那把頭連聲稱讚,我自己也覺得麵上有光,謙虛了幾句,繼續向前尋去。”


    “一個上午,收獲累累,我一個人尋到了一支四品參,一支六品參,其餘人等也各有收獲,雖然大部分都沒入品,但山參本身價值就高,不入品的也可賣至上萬元,這樣一算下來,大家自是開心不已。”


    “到了中午,大家聚在一起,開餐吃飯,那把頭一查人數,竟然少了一個,卻是尋最邊口的一個小夥子,根據站在那小夥子旁邊之人的回憶,在趕山的時候還看見過,而且那小夥子運氣還算不錯,尋到兩三支山參。”


    “大家這下慌了神,要知道這都是在深山老林之中,隻要一走失,是很難以一人之力活著出去的,急忙順原路回去尋找,但尋了好一會,也沒見那小夥子的蹤跡。”


    “這時就有人開始懷疑起來,說是那小夥子指不定尋到了六品七品的山參,為了不分給大家,獨自拿了山參跑了。”


    “放山之人,所獲全是平均分配,一般在趕山結束後,將大夥兒尋的山參聚集在一起,這樣數量多,也容易賣個好價錢,由把頭出麵賣給一些大藥房或者商賈之戶,所得錢財大家平均分配,即使是把頭,也不會多分一份。”


    “所以,在放山的隊伍裏發現有獨吞或者藏私的,這是大忌諱,往往會受到很嚴厲的處罰,輕則沒收山參逐出隊伍,任其在山林之中自生自滅,重則當場打死,反正參客這個行業就是拿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的,死傷都是經常的事,回去隻要把那份錢帶給家屬,就說是死在山林裏了,也沒人會懷疑。”


    “加上參客這個行業過於危險,大多提心吊膽,神經繃得緊緊的,很容易出現躁怒的個性,參加者又多是悍不畏死膽大包天之徒,所以往往發現有藏私逃跑的,一抓回來,都是直接弄死了,很少有逐出隊伍的。”


    “這一有人說出懷疑,幾個年輕點的脾氣就上來了,非要尋著那人,將之弄死不可,就一路往回尋了過去,誰知道一直尋到山腳,也沒見到那小夥子的人影。”


    “大家隻以為那小夥子已經拿了所挖的山參跑了,忿忿地咒罵了幾句,幾個年輕人更是揚言回去了要好好收拾那人,那個把頭卻是個忠厚人,勸了大家幾句,然後帶著大家原路返回,準備下午繼續趕山。”


    “吃完午飯之後,把頭帶著大家繼續開工,誰知道下午就像見鬼了似的,一直尋到天色將晚,也沒人發現一支山參。沒有收獲也就罷了,還有兩個年輕人被蛇給咬了,一個年輕人崴了腳,幸好參客一般都帶有蛇藥,不然說不定那兩個年輕人的小命當時就得丟了。”


    豹子一向思緒敏捷,聽到這裏,接口問道:“蒙先生的意思,當時那兩個年輕人沒死,後來還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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