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明這次沒有著急接話,氣得他胸口疼。


    他冷靜下來捋了捋,然後話題一轉,笑盈盈地說著:“陸老年紀大了,可能對目前的國家局勢不太清楚,我可是聽說這一年來,g國王子來我國訪問了好幾次,三番兩次想和我們國家達成項目合作,這主要的目的不用我說你都可以猜到吧?”


    “那王子叫什麽來著,好像就是......勒學林,長得挺俊俏斯文的一個小夥子,也是陌兒的傾慕者,還甘願長途跋涉地來我們這,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人家這是心甘情願想當上門女婿呢,陸老爺子應該也懂吧?”


    其實g國王子叫什麽,陳衛明還真沒什麽印象,後來他記得這個名字還是因為勒學林打聽了有關“神女”的事情,他才留意了一下,稍微套路了一下,才猜到勒學林來找的是安陌。


    沒想到這個勒學林在這派上用場了。


    還算有點用處!


    陸老爺子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隻是慢悠悠地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茶杯一放,開始放大招了。


    陸老爺子語氣嚴肅:“你作為陌兒的師父,舍得她遠嫁?”


    不說鄰國,隻是陸家這麽近距離還知根知底的家族,陳衛明都恨不得把安陌藏得緊緊的。


    誰要敢動陌兒,陳衛明估計都能提刀拿槍跟人家幹上一架。


    果然這話一出,陳衛明一噎,剛顧著火力輸出了,忘記還有反彈這回事了。


    陸老爺子見到他啞口無言的臉色,挑眉繼續說:“不過,既然你這麽欣賞這個王子,不如就把他收為關門弟子算了。”


    “這樣一來,你老了也有人照顧你,不需要陌兒這麽辛苦,二來呢,還能讓他不要沒事有事就打陌兒的主意。”


    給陳衛明添堵的同時,還能給那個王子添堵。


    陳衛明吭哧一聲,“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陸老爺子:“過獎過獎。”


    陳衛明眼睛一瞪,“我沒誇你。”


    陸老爺子淡淡一笑,“嗯,我知道你口是心非,喜歡說反話。”


    treble kill!


    管家小幅度地搖了搖頭,陳老還是太年輕了,怎麽可能鬥得過老爺子的心眼子。


    第三局,陸家完勝!


    陳衛明氣得吹胡子瞪眼,又猛地喝了口茶順順氣,“哼,就楓小子還想娶陌兒,沒門!”


    他第一個不同意!


    親手養大的崽崽一想到就要變成別人家的,他怎麽可能忍氣吞聲!


    心裏那個氣啊!


    無處發泄啊!


    陸老爺子倒是氣定神閑得很,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陌兒有多護著楓兒,你又不是看不見?”


    陳衛明“咚”的一聲放下茶杯,大喊一聲:“沒錯,我瞎了,看不見!”


    quadra kill!


    第四局,陸家完勝!


    陳衛明繼續挑事:“別忘了,這麽多年沒見,陌兒已經和你們生分了,你以為她還會和以前一樣嗎?”


    陸老爺子點頭,煞有其事地道:“確實不一樣了,比以前更喜歡楓兒了。”


    penta kill!


    第五局,陸家完勝!


    陳衛明:“他們那時候還小,小時候的感情怎麽能夠作數?這麽多年的時間衝擊,早就淡了,要不是念在以前的情分上,陌兒又怎麽會留下來委屈自己!”


    聞言,陸老爺子放在茶杯上的手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停了下來,沒有再嗆回去,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曾經,不止他一個人這麽想,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想法。


    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玩樂交好的感情怎麽能夠作數呢?


    頂多時間一長,就都忘了。


    可是,他們這群自以為是的人啊,打著為小孩好的名義,卻忽略了小孩子之間的感情最單純最赤忱也最熱烈。


    不比成年人的少一星半點,甚至心底小得隻夠容納一個人的位置。


    是他們一直以來都錯估了兩個小孩之間的友誼。


    陸老爺子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過往的事情或許帶給他的震撼太過於強烈,以至於他一直都不能忘懷。


    那時候,小安陌進了魔窟,陸寒楓從病床上醒來,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也不吵不鬧,隻是性子比平時安靜了許多。


    他會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也從來不問有關安陌的事情。


    陸老爺子知道,他是在生氣,生氣安陌的一走了之,連道別都沒有留下。


    但是更多的是氣她把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不要他了。


    陸老爺子也清楚,如果有道別的話,那就一定沒有安陌後來的離開了。


    陸老爺子以為就這樣就好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孩子的記憶能夠維持多久呢。


    頂多幾個月,甚至是一兩年陸寒楓就會忘了安陌了,習慣沒有她的日子,然後開始正常的、新的生活。


    而安陌也會有自己的新生活。


    陸寒楓剛開始確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隻是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周身泛著疏離感,高冷淡漠,像是再也沒有能夠提起他興趣的人和事了。


    而一向不爭不搶的他,好像隱隱多了一種名為好勝心的東西。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把房淩打了個半死,才引起了他們家長的重視。


    隻是因為房淩說“陌兒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就像一個開關一樣,觸發了陸寒楓心底的底線,讓他徹底爆發。


    這是陸老爺子第一次見他家向來冷靜自持又文質彬彬的孫子失控,眼神發紅,帶著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狠厲。


    陸老爺子當時心裏咯噔一下,才突然明白陸寒楓並不是放下了,而是全部都積壓在了心底。


    安陌成為了他心底不可觸及的那道身影,也是觸使他爆發的臨界點。


    打架中的陸寒楓,像頭暴怒的野狼,打完架的他,卻像個被拋棄的狗狗,滿身清冷的落寞。


    他和房淩都掛了彩。


    最後陸老爺子來接他回去,他本身受傷還沒好全,頭上還纏著繃帶,當晚傷口再次感染,發起了高燒。


    意識模糊不清的時候,一直在喊“小血人”。


    “小血人,我拿了好多第一名,我能夠保護你的......”


    “小血人,你回來好不好.......”


    “小血人,你可以和他們一起玩,我不凶你了,也不欺負他們了,你回來看我一眼......”


    “小騙子,你不回來的話,我就不原諒你了......”


    “小血人,你回來帶我走好不好......”


    即使是燒得不省人事,但是每次的呢喃都不離“小血人”,聲音也從一開始的強勢變得迷茫無助。


    這也讓陸老爺子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識到,安陌對於陸寒楓的意義之重,超越了他自己本身。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後來,陸寒楓高燒好了之後,就變得陰鬱許多。


    他就坐在二樓他自己的小書房裏,整日在那裏發呆,偶爾看看書寫寫字。


    手裏經常抱著一個不符合他身份的玩偶,那是他翻窗進安陌的房間拿出來的。


    書房裏有超過一半的東西都是他給安陌準備的,兩家離得近,安陌也經常會來陸家,於是陸寒楓會給她備好多好多公主標配的東西,就擺在他的書房裏,占據了大半的空間。


    一個從小就有潔癖的人,還有嚴重的整潔強迫症的人,喜歡簡潔冷色調的人,卻能夠容許他的書房裏塞滿了女孩子的物品。


    發卡,頭繩,零食,布偶,遊戲機,玩具仿真槍,電腦,畫本,故事書......


    就為了安陌來陸家的時候不會發悶無聊,他費盡心思搜集女孩子喜歡的玩意和吃食,堆得滿滿當當的。


    安陌走了之後,他就一個人待在小書房裏,書房的陽台還有一個花藤秋千吊籃,很漂亮,也是他專門給安陌打造的。


    有時候他就坐在那裏,看著對麵正對著安陌房間的窗戶,一個人安安靜靜的。


    陸老爺子見到他孤寂的背影,既心疼又無可奈何,隻是無聲地歎氣。


    再這樣子下去,他擔心陸寒楓會患上抑鬱症。


    他了解他這個孫子,性格有些極端,安陌在的時候,尚且能夠壓製住他這黑暗的一麵。


    所有人都知道,陸家小太子對安家小公主是寵到極致的,但也是霸道到極致的,否則其他豪門小少爺怎麽可能不惦記安陌,他們是不敢惦記。


    所以玩鬧歸玩鬧,他們卻從來都不敢真的打安陌的主意。


    如今安陌的離開,很可能會讓陸寒楓心裏滋生出那層黑暗因子,導致他黑化,墮落成魔。


    陸老爺子與心理醫生商量,決定抹除陸寒楓對安陌的記憶,對他進行催眠,讓他忘記有關那個小人兒的所有事情。


    當然除了這個促成因素之外,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因素才導致催眠的發生。


    第一次催眠過後,心理醫生說過程很成功。


    但是陸老爺子心裏又是擔心又是緊張,放心不下陸寒楓。


    他家孫子從小就聰明,會識破也正常,這也正是他擔心的一點,他擔心陸寒楓知道之後會拒不配合,還會埋怨他這個爺爺。


    於是,他想去看看陸寒楓的狀態,卻看到了讓他差點嚇到心髒病發的一幕。


    小小的陸寒楓就坐在陽台的吊籃裏,旁邊帶血的匕首讓陸老爺子吃了一驚。


    陸老爺子猛地衝到他的麵前,擔心他做傻事,蹲下來之際卻瞥見了他鎖骨的下方刻了兩個字。


    安陌。


    一筆一劃,一次次地加深痕跡,刻印在血肉裏的字跡,鮮紅又醒目,讓陸老爺子的眼眸一下子就能夠打濕。


    鮮紅刺鼻的血留下來他也無動於衷,隻是目光冷靜地看著蹲在他麵前驚慌失措的爺爺。


    陸老爺子手忙腳亂地撕扯下自己的衣服,給他止血,一抬眸卻撞進了一雙黑墨般的眼睛,裏麵滿是淡漠。


    那種對自己生命的淡然和漠視。


    陸老爺子愣住了,暗自心驚,到最後隻是心疼地歎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她暫時不會回來了。”


    陸寒楓眉頭都沒因為流血的傷口而眨一下,依然鎮定自若,氣勢十足,“我知道,你們這次任務失敗損失慘重,但她隻是一個孩子,為什麽要這麽逼她?”


    “為什麽不是我?”


    為什麽不是他去?而是她去?


    這是陸寒楓第一次不顧禮儀修養,冷聲質問長輩。


    陸老爺子自是清楚,不能將陸寒楓當成一個小孩來看待,他很聰明,聰明到能夠讓家長頭疼的地步。


    瞞不住他。


    陸老爺子決定將事情攤開來講,“因為她的天賦。”


    “她本該不了解血族內部的事情,但是她卻能夠在你靈姨和冥叔叔不經意的談話間,耳濡目染,且擁有無師自通的天賦。”


    就連陸老爺子也沒想到,僅僅是通過聽覺和視覺的傳遞,年僅五歲的安陌已經掌握了血族的基本信息資源。


    甚至比他們所有人想象中的還多。


    陸老爺子也還記得,那晚他們那些高層,包括血族長老,在談話時,決定將陸寒楓送入魔窟的時候,那個小小的人兒敲門之後推門而入。


    還不到他們腿部高的小人,力排眾議,麵對那麽多人毫不怯場,反而渾身貴氣,將他們一眾人比了下去。


    小小年紀卻擁有這樣的氣場和他們談判,並且贏得主導權。


    不過,想要代替陸寒楓進魔窟是有條件和挑戰的,而那個晚上安陌接的第一個挑戰任務就是讓血族迅速恢複元氣的事宜。


    當著所有人的麵,安陌整合了血族單線秘密網,加強鞏固了血族的密網聯係通道。


    從此以後,血族上下隻聽她一人號令。


    除她之外,任何外人都無法掌握完整的血族內部信息,即使是安天逸和安老爺子也沒有這樣的權限。


    她將血族一脈畫地為牢,封鎖在安全的區域。


    而這正是當時傷痕累累的血族所迫切需要的保救措施。


    也是那一晚,血族小主子繼任,安陌開始全權接手血族事宜。


    血族長老聽令,血族一脈一夜之間全部隱世,順著單線秘密聯係網布好的節點隱藏自己的行蹤,自此在江湖再也沒有確切的消息。


    有的隻是捕風捉影的謠言。


    這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答案,安陌交出來的滿分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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