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語看著遞到眼前的手,失神片刻之後,眼珠子終於緩慢地動了動,然後把自己的手伸過去,借著安陌的力道站了起來。


    她站穩身體之後,直接撲進安陌的懷裏,雙手緊緊地環住安陌的腰,“安姐姐......”


    她好難過。


    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堵在心口處,鼻塞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好想一次性哭個夠,哭到發瘋,把所有願望落空的失落都哭出來,這樣子以後想起哥哥的時候才不會這麽難過了。


    “我好想我哥......”


    好想能夠一家團聚。


    安陌伸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著氣。


    “很抱歉,我把他帶走了,沒有帶他回來。”


    任務前夕,少年眉宇間含笑的模樣還刻在腦海中,仿若昨日才發生的事情。


    下一秒,少年帶血的挺拔身姿驟然倒地,躺在了血泊中,麵容染上了血汙,完全看不出來原先的俊俏模樣。


    腦子裏一股尖銳的疼痛傳來,連帶著心髒一抽一抽的,讓安陌舉起的手頓在了半空中,她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眸光有些恍惚,不太聚焦,視線一片模糊。


    喉嚨間一股腥甜湧上來,讓她下意識地僵住了身體。


    她好像又生病了。


    好像又分不清虛景與現實了,好像又抽離了自己的意識,回到了過去。


    緊攥在半空的手用力握緊,本就毫無血色的薄唇自唇角處溢出一抹紅色,用力咬破的舌尖,那股後知後覺的疼痛傳來,襲上大腦,終於讓她的眸光恢複了幾分清明,視線開始逐漸對焦。


    喉嚨處湧上來的腥甜,以及口腔裏的血腥,雙重刺激讓人反胃想吐。


    她僵硬地抬手擦了擦唇角滲出來的血跡,不著痕跡地掩蓋住了。


    清醒過來的安陌,又開始一下一下地輕拍著懷裏的人,安撫著顧輕語的情緒。


    等喉嚨裏那股腥甜逐漸淡去,安陌才嗓音低低地道:“這個影室是專門給你開放的。”


    “你想他了,隨時可以過來,裏麵有關他的一些碎片化生活場景。”


    鑒於顧輕言的身份特殊,所以影片保留的更多是他訓練外的生活化內容,特訓的內容幾乎很少。


    這是安陌重新利用高科技手段重修的顧輕言影像。


    小雪怪機芯癱瘓,安陌沒法從小雪怪的記憶庫中提取有關顧輕言的一切錄像。


    隻能憑借自己記憶中顧輕言的模樣,通過高新科技的手段將顧輕言的音容笑貌建立模型,就像製作動漫的人物一般,將有關他的一切自然流暢地呈現出來。


    “門鎖的密碼是你哥的生日,0523,待會給你錄個指紋,方便你出入。”


    這個影室裏所有有關顧輕言的記憶,大概是安陌唯一能給顧輕語的安慰。


    聽到安陌的話,顧輕語既有剛剛難過情緒的殘留,也有對安陌用心良苦的感動。


    這個影室,還有這些高新設備,處處透露著科技感和神秘感,原來全然安陌是給她的驚喜。


    每一幀每一秒的鏡頭,定格下來都是高清的影像,這些都需要花費巨大的心思才能完成吧。


    這份心思的背後,承載的是最大的誠意和歉意。


    怎能不讓人動容。


    顧輕語稍稍鬆開自己環住安陌腰身的雙手,她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地看著安陌,發自內心的感謝。


    “謝謝你,安姐姐。”


    她能夠體會到安陌良苦用心背後的歉意。


    “有此兄弟,一生之幸,我哥遇到了最好的你們。”


    雖然影像中的視頻大多是第一人稱視角,以顧輕言為主,大概是因為顧輕言的身份特殊,所結識的朋友身份也特殊,不能露臉,所以視頻中幾乎沒有出現過其他人的正麵照,但是卻不難看出這個視頻的質量是真的很高,轉場的處理很高級,呈現的角度也很新奇。


    僅僅通過顧輕言第一視角就呈現出不同的、完整的故事線。


    以小故事的方式呈現出顧輕言的成長曆程,又以獨特的單視角方式呈現出完整的影片內容,讓人即使是看默片也能輕易地看懂。


    “我相信我哥這些年過得很開心很幸福,他有一群很好的兄弟,在他這短短的一生中,他擁有過所有美好的一切。”


    影像中呈現出來的那種幸福感和滿足感,就像仲夏之夜的晚風,擁有燎原之勢,是能夠實實在在地打動人心的。


    顧輕語能夠體會得到這種情感共鳴。


    她擦幹眼淚,“安姐姐,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今天的驚喜,是她從未料想過的,她是真的很開心。


    從向安陌的敞開心扉,到影院裏的驚喜滿滿,她覺得,今晚的情緒在跌宕起伏的同時,又夾雜著異樣的感動,讓人感慨萬千。


    很幸運的是,她們都遇到了一樣真誠的人。


    “其實不止這個,”安陌摸了摸顧輕語的頭,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個眼鏡。


    安陌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勾到耳後,把眼鏡給她戴上,“我做了一個vr模擬超現實全景給你。”


    “戴上它,你可以在平行時空見到你哥。”


    vr,虛擬現實技術是一種可以創建和體驗虛擬世界的計算機仿真係統,它利用計算機生成一種模擬環境,使用戶沉浸到該環境中。


    vr構建起來的超現實虛擬環境真假難辨,能夠給人身臨其境之感,讓人體驗到最真實的感受。


    安陌轉身,搗鼓著舞台上的設備,細碎的聲音傳來。


    顧輕語聽到安陌的話之後就有預感,她屏住了呼吸,手心裏都因為緊張而出了一層細汗,對即將見到的顧輕言充滿了期待。


    vr不同於剛才所見到的簡單人像,而是具有最真實的立體三維模型構建而成的。


    虛擬現實具有一切人類所擁有的感知功能,比如聽覺、視覺、觸覺、味覺、嗅覺等感知係統等,最後,它具有超強的仿真係統,能夠實現真正的人機交互模式。


    那種從血液裏噴湧而出的激動讓顧輕語努力地深呼吸,想克製體內那股衝動。


    vr眼鏡帶來的神秘感和科技感,那是一種全新的體驗,顧輕語能夠直觀地感受這種差異。


    今晚起起落落的情緒波動在此時此刻被拉到了最大。


    隨著心跳聲越來越大,顧輕語那緊繃的神經也被拉扯到了最高端。


    vr超現實虛擬全景在舞台上搭建成功,隨著安陌的開啟,這一場跨時空的平行世界的對話正式拉開帷幕。


    一個小小的vr眼鏡,映射出來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鏡像中那個少年的模樣更加清晰地顯露出來,如同還存活於世一般,一舉一動、一瞥一笑都是生動化的立體,而不隻是那冷冰冰的平麵人像。


    顧輕言看著前方,與顧輕語對視著,眉眼間的溫柔與寵溺讓人一眼就沉淪其中。


    顧輕言彎著薄唇,眼裏細碎的光逐漸散開來,嗓音清朗又溫潤。


    “小哭包,我是哥哥。”


    顧輕語聽到這聲叫喚,忍不住紅了眼眶,伸出手去,想牽住他的手,“哥......”


    少年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把自己的手伸過來,順勢彎腰摸了摸她的頭,語氣裏帶了無奈的寵溺,“小哭包怎麽還是這麽愛哭呢?”


    想要哥哥放心,同時又害怕哥哥會嫌棄自己,顧輕語急忙解釋著,“我平時很乖的,一點也不愛哭的。”


    “隻是見到哥哥太開心了,眼淚不聽話。”


    少年伸手過來,試圖擦掉她的眼淚,“別哭了,小哭包。”


    妹控的少年真的很溫柔,“是不是哥哥離開得太久,小哭包生哥哥的氣了?”


    少年的聲音帶了失落,但又藏著極致的溫柔輕哄,“別生氣,哥哥隻是去賺錢了,哥哥現在的工資可以給你買很多糖果,還有很多漂亮的小裙子,能夠讓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個小公主一樣。”


    “別家女孩有的東西,我們家小哭包也都要有,等哥哥回家,就給你帶上。”


    妹控少年,最喜歡的還是這個小哭包妹妹。


    給妹妹買兒時喜歡的水果糖,給妹妹買城市裏那些漂亮的衣服裙子,給妹妹一切的寵愛,那是少年還未完成的夙願。


    小時候,妹妹會在他的懷裏撒嬌,軟軟香香的身子小小的一團,被欺負了也會躲在他的懷裏,小腦袋一拱一拱的,鼻音輕哼,嬌氣又可愛得不得了。


    如果他沒離開,那這或許就是他一手帶大的妹妹。


    現在,記憶中軟軟糯糯的小團子連哭鼻子都這麽可愛,讓人忍不住就這樣寵著她疼著她,不讓她再受絲毫委屈。


    “我沒生哥哥的氣,”顧輕語使勁地搖頭,像是在證明自己的話一樣。


    她怎麽舍得生氣呢。


    “哥哥,我好想你,你什麽時候回來?我都好久沒見到你了,真的很想很想你。”


    少年看著女孩哭泣的模樣,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淚水,“很快了,隻要哥哥完成這次的工作就會回家了,小哭包再等等哥哥。”


    隻要此次任務圓滿完成,那麽他就可以申請回家了。


    再等等,等他回家。


    離開得太久,他家的小哭包都要不認識他了。


    少年看著女孩,輕笑著開口,“小哭包,哥哥認識了一個和你一樣可愛的妹妹,隻是她和你不太一樣,她更堅強一點,也不會哭,隻會讓人心疼。如果有緣的話,哥哥把她介紹給你認識,我相信你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因為你們都是一樣溫柔善良的人。”


    他的妹妹,和他的老大,兩個女孩子應該能處成很好的朋友的。


    如果真有解甲歸田的那一天,他想帶著安陌去見顧輕語。


    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驕傲地說,看,我家兩個妹妹都是這麽可愛又優秀。


    擁有一個妹妹就很幸福了,更何況他現在有了兩個妹妹。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哥哥。


    顧輕語哭著哭著就笑了,“我和安姐姐已經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哥哥放心,小哭包一直都很好。”


    她深一口氣,把眼淚逼回去,將顫抖的聲線平穩住,“小哭包有好好地吃飯,有好好地長高,有好好地努力,小哭包一切都好,哥哥不要擔心小哭包。”


    “爸媽也很好,阿爸在那些年中努力維護邊境安危,幫村裏鄰舍解決各種各樣的麻煩,被頒發了好多獎,咱們家的牆壁都快貼滿了獎狀,櫃子裏還有好多獎杯呢。”


    “哥哥要是看到的話,也一定會為阿爸感到驕傲的。”


    “阿媽的身體也很好,我們都好著呢,隻要哥哥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顧輕語努力地向眼前的少年描述著歲月靜好的家庭,想讓少年放下牽掛的憂慮。


    “傻瓜,”少年安靜地聽著,漸漸地紅了眼眶,泛著嫣紅的眼尾有些濕潤,他抬手揉了揉顧輕語的腦袋。


    他的妹妹,可以不用那麽懂事乖巧的。


    家裏有一個懂事的孩子就夠了,他可以寵著她,讓她無法無天的。


    “哥哥也過得很好,我不在你們身邊,小哭包應該過得很難吧,既要學習又要照顧爸媽,是不是很累?”


    顧輕語甩了甩頭,哼唧一聲,俏皮地道:“才不累呢,哥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爸媽把你的那份寵愛一同給了我,我可是有雙倍寵愛的小孩,可幸福了。”


    少年被她逗笑了,“瞧你這小模樣,還挺傲嬌。”


    顧輕語微揚著下巴,語氣嬌軟,舉著小拳頭作勢,“那可不是,我可是村中小霸王,誰都不敢欺負我!”


    少年的眼裏有些欣慰,又藏著遺憾,“我們家小哭包長大了,不需要哥哥的保護也可以過得很好了。”


    在那些沒有他陪伴和護著的日子裏,他家小哭包逐漸出落成溫婉大方的模樣,可惜他沒能親眼見到她成長的各個模樣。


    真遺憾,他沒能陪她一起長大。


    真幸運,他陪了另一個女孩子一起長大。


    他把本該對妹妹的寵溺和溫柔都給了另外一個同樣可愛善良的女孩子。


    原來,因果循環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曆程。


    兜兜轉轉間,那些自己付出過的善意,終有一天因輪回而複現。


    “才不是呢!”顧輕語打斷了少年語氣裏的滿腔失落,“哥哥雖然不在我們身邊,可是一直在保護著我們。”


    有國才有家,舍小家為大家。


    這才是少年一路走來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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