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書房亮燈。


    安靜的室內傳出清晰的交談聲。


    長者看著對麵風塵仆仆趕過來的女孩,臉色難掩疲態和倦意,但是那雙漂亮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透亮,背脊也如青鬆般挺直,端端正正地坐著。


    長者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和不忍,最終還是問道,“陌兒,你決定好了?”


    安陌的聲音比平時淡了許多,“嗯,今晚就走。”


    這麽快?


    長者聞言一頓,“你就這麽走了,楓兒那邊......”


    又該有何交代?


    “我知道,”安陌接話,“所以今晚我才會來這一趟。”


    長者自是清楚,這倆孩子一路走來有多不易,要是因為今晚的事生了隔閡,那才叫糟心。


    長者歎了口氣,“那些人的聯名上書都被楓兒壓著了,這幾天這事鬧得厲害,也傳到我這了。”


    “他扛著那麽大的壓力來保你,這些年他也在你走過的路,背地裏不少人都喊他瘋小子。”


    年紀輕輕能夠坐上這個位置,外人以為他靠的是那一層陸家繼承人的身份,可是長者知道,陸寒楓是真的拚了命地在往高處走。


    就為了積攢實力,迎回他的小公主,迎回安家,為安家重回陽城保駕護航。


    長者一語中的,“對於別的小孩來說,你們的成長先人一步,背負的重任也比其他同齡人要多,所以你們必須足夠清醒理智,這是世界叢林的法則......”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是他們年輕這一輩人的成長。


    “但是啊......陌兒,在感情中,還是得糊塗一點,太清醒的兩個人會互相傷害到對方。”


    長者還是為這兩小孩考慮的,“你真的考慮清楚了?你走了之後,他或許不會原諒你......”


    這兩孩子骨子裏都是倔強的,帶有一股不服輸的勁。


    性格太像的兩人,在感情中容易受傷。


    陸寒楓等了那麽多年才終於等來一個結局,安陌這個時候拋下他,無異於往他心口上插刀。


    許是夜深了,安陌一身清冷的氣息染上了雜意,身上的那股冷香淡到消失不見。


    “我知道的。”


    她說,“從我回歸陽城那天起,他就在給我鋪路,在給安家鋪路,那一紙特招,他押上了自己的全部,毫無保留地信任我。”


    陸寒楓明明知道顧輕言就是她錯手殺的,但還是給她行了便利,抵住了上級的壓力堵住了下級的質疑。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要給犧牲的隊友正名,就必須回歸軍部,哪怕隻是以特招的身份短暫回歸。


    如今被輿論爆出來,陸寒楓也被牽涉其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回歸的。


    所以,哪怕會將自己置於險境中,他還是拿自己的軍旅生涯來做賭注,毫無保留地幫她。


    在她被質疑被詆毀的時候,他永遠都站在她的身前,一直都相信她,甚至從確定身份過後就對她沒有一絲懷疑。


    他把所有的真心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路走來,他付出的比我多,現在才能站在我的前麵,替我擋傷。”


    她的男孩一直很優秀。


    她從不質疑這一點。


    “在感情中,都說清醒的沉淪是最可怕的,但是我們都甘之如飴,那是因為我們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他走我走過的路,他像我但又不是我,我們都活得像彼此的影子......”


    正是因為這一路的曆程,陸寒楓才懂她所想,知道她想要什麽。


    長者凝眸,“你既然知道,為何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正如安陌所說,清醒的沉淪或許甘之如飴,但也最是傷人。


    安陌的嗓音有些啞,“因為,我放不下。”


    “所有人都勸我說,要放下,忘掉過去才能重新開始,可是,一個五歲開始就能夠記住並分辨出上千種草藥的人,又怎麽學得會遺忘?”


    “遺忘曆史就是背叛曆史,我忘不掉......”


    “我在g國待了一年,我親眼見證了戰爭的殘酷,瘦骨嶙峋的小孩、年邁斷臂的老人,還有為了生存不得不上戰場的年輕人,那些在戰火中綻放的血花和生命真的太多了,看到最後隻剩下了麻木.......”


    她以為麻木到最後自己就會變得刀槍不入,但其實不然,千蒼百孔的心痊愈不了,傷口就會一直腐爛。


    “都說幹我們這一行的人,不能動情也不能心軟,可是看到屍骸遍野,那顆心還是會有波瀾。”


    “小然被逼跳河,小雪怪消散,輕言死在我麵前,那麽多的兄弟枉死,屍骸都找不到,被大雨衝刷得幹淨,他們成為了沒有姓名的亡魂,能夠記住他們的,隻剩下我了......”


    安陌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手,“我的左手,現在不能拿槍了。”


    “即使我想忘記,想跨過這個坎,但是身體的記憶會幫我記得。”


    她從回來城陽的那天起,就是帶有明確目的的。


    她不是聖人,她有思想有情緒,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並沒有那麽善良,善良到可以忘卻那些仇怨,沒心沒肺地活著。


    她回來,就是為了報仇的。


    灰蠍子隻是個開始......


    她從未忘記。


    長者何嚐不知,對麵的女孩到底背負了什麽樣的責任,今晚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坐在這裏和他敞開心扉地聊。


    明明是不善言辭的人,今晚卻說了很多話。


    她壓抑得太久了,心裏積攢的情緒一直在壓著。


    所有人都以為懂她,但實際上,所有人都不懂她。


    明明她有最快最狠的複仇辦法,但是她卻偏偏選擇了最難最慢的一種,甚至不惜為此搭上自己。


    她在堅持本心,也想堂堂正正地維護犧牲戰友的顏麵。


    長者看著對麵的女孩,臉上動容幾分,“陌兒,你......”


    他想說些什麽,畢竟他作為長輩是過來人,但是對麵的女孩太過於清醒了。


    有些勸導和安慰壓根就派不上用場,畢竟道理安陌都懂。


    有句話說的對,清醒的沉淪才是最可怕的。


    正是因為懂,她才會義無反顧地去做,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安陌抬眸,對上長者的眼睛,“莊伯伯,他不會濫用職權的。”


    陸寒楓身居要職,自是清楚這時候更不能意氣用事,被人抓住把柄。


    但是不妨礙安陌有自己的方式。


    總該有個了結的。


    “隻是,今晚我鬧了這麽一出,肯定會有人參他一本,我希望莊伯伯可以幫一下,不要給他太大壓力,我會盡快處理好這些事的。”


    看著對麵為了陸寒楓求情的女孩,長者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或許這才是安陌今晚過來的目的。


    這倆孩子,自身難保都還在為對方考慮。


    長者也不是什麽迂腐不通理的人,但是身居高位,職權越大,意味著責任越大,底下那麽多雙眼睛盯著,每一步都不能出錯。


    長者突然想起安陌剛回歸陽城的時候,應邀和他下的那一盤棋,或許在那個時候,安陌就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以身入局,不死不休。


    她以一棋破死局,但同時也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原來,那麽早,她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但她還是做了。


    清醒、通透且決絕,逼得自己比任何人都狠。


    所有人勸她放過自己,可是她說,隻有她記得了。


    遺忘就是背叛。


    那盤棋早有預示,難怪安陌在回來陽城之後最先見的人是他,恐怕也是為了給後續的正名和特招留後路......


    就連現在,她哪怕賠上自己,都在給陸寒楓留後路.......


    長者閉了閉眼,壓下那些複雜的心緒。


    再睜眼時眼底一片清明,以他的身份很多事情都不便多說,也不能明說,但是這點小忙他還是幫得動的。


    “早在你們動身邊境前,楓兒就找過我了,”長者緩了會,彎腰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遞過去,“這是他徹查出來的關係鏈網,你看完之後,再決定走不走。”


    軍部這些米蟲,陸寒楓明明早就掌握了證據,也上報了給他,卻遲遲沒有動手清剿。


    陸寒楓那時候就找他說過這事,說是時機沒成熟,但是他知道,陸寒楓恐怕也是想要等到安陌能夠親自參與進來的那天。


    可是,其中發生了太多的變故,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導致走到了今天這步。


    安陌沒動,她的眼睫顫了顫,“不看了。”


    她怕看了,就舍不得走了。


    “我好像一直在給他惹麻煩,因為那份特招,他被迫接受調查,背負罵名,因為維護我,他和陸家也被網友噴得體無完膚。”


    “我想做的事,在確保安全的狀態下,他從來不問緣由,隻堅定地站在我身邊,讓我放手去做。”


    “可是我卻一次次地把他拖下這趟渾水,讓他為我的任性買單,這次也一樣,今晚發生了這樣的事,第一個被問責被懷疑的也會是他。”


    她和陸寒楓的名字捆綁在一起,她今晚做的“出格”事,會成為有心之人針對陸寒楓的矛頭。


    長者聽到這些話,忍不住看向對麵的女孩,“你總是習慣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但實際上,他願意站在你這邊,就已經表態了。”


    “他沒你想象中那麽弱,這點事要是都處理不好,那他還拿什麽護你?”


    這些年的曆練都不是白練的。


    “陌兒,你心裏藏著太多事了,”長者的心髒有些發悶,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在壓著,是他們這群人把這兩個孩子逼得太緊了。


    說到底,這倆孩子才不過二十歲,卻已經背負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責任。


    別人家的孩子,二十歲在吃飯看電影約會,活得逍遙自在,而這兩孩子卻在職場謀錢,在官場謀權,在戰場謀生。


    “他有能力讓你依靠,也能護你周全,”長者眸光裏盡是說不出的心疼。


    安陌也從未質疑過這點,她的聲音越發的淡,“我知道,他很好,正是因為他太好了,才襯得我是在利用他。”


    “利用他對我的好,對我的包容,做盡傷害他的事。”


    “我留下,會連累他的。”


    “莊伯伯,想必你也清楚我為什麽離開前要來這一趟,我不想別人再拿我的事來攻擊他,這次的事你也看到了,我留下來,隻會讓他忙得焦頭爛額,根本就顧不上自己。”


    她不想成為他的累贅和負擔,隻會拖累他。


    “我還在,他就會有軟肋。”


    同樣的,隻要她留下,她也會有軟肋。


    “可是你走了,他還是要孤軍奮戰麵對這些質疑聲,”長者歎了口氣,“這份證據從上交到我這裏開始,卻拖到現在遲遲沒動手。”


    “陌兒,他一直在等你......”


    陸寒楓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讓安陌能夠光明正大地參與其中,名正言順地為那些犧牲的戰友正名。


    安陌垂下來的手緩緩攥緊,左手輕顫,她抿唇,“我等不到了......”


    臨離是目前那場人口失蹤案已出逃的唯一幸存者,但是在幕後還有其他備受煎熬的實驗者。


    如今時間緊迫,她不能用那些無辜的生命來為自己的一時任性冒險,徐銘澤和血影聯盟已經做好了救援的準備,所有人都在等著她。


    她終歸等不到了。


    “莊伯伯,我不在,希望你可以多幫他一點。”


    聞言,長者知道她去意已決,頓了頓,好一會才壓著聲音,“我知道了,你去吧。”


    安陌起身,朝長者致意,“謝謝。”


    等安陌走後,長者坐在原位緩了許久,才起身,走到內室。


    他的目光落在室內那一盤棋局上,自那天他和安陌下完棋後就沒清理,棋盤的每一子都還擺放在原位。


    以身入局,這一次......能夠逆風翻盤嗎?


    長者閉了閉眼,有些東西軍部不適合大張旗鼓地動手,因為有紀律有組織,還需要長時間的一係列流程,等走完流程下來,終歸是太晚了。


    更別談因為安陌輿論這事,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盯著整個局勢,又有多少人在暗中使絆子。


    但是血族這些邊緣人物不受身份局限,可以隨時動手......


    更何況,安陌有放下不的東西,今晚來找他一趟,也是提前告知他一聲,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到時候別把安陌個人做的事怪罪到陸寒楓身上。


    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長者心裏也自有衡量。


    夜越深,窗外的霧越濃。


    很快,陽城的天就會完全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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