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楓嫌棄地皺眉,不著痕跡地後退,免得那氣血濺到自己身上。


    方元良大口地嘔血,血汙順著嘴角流下來,他手腳並用地趴在床上,四肢使不上勁的樣子好不狼狽。


    多年心血毀於一旦,如今被刺激得太狠,導致他氣急攻心才會吐血。


    陸寒楓冷眼旁觀,眼底冷漠,沒有絲毫的同情。


    半年前,安陌與許成安對峙那晚,也有吐血的征兆,氣血上湧,卻顧及著他和房淩一眾人在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回去之後就發了高燒。


    可奈何他鼻子靈,嗅到了懷裏人的那絲血腥氣。


    如今的方元良咎由自取,又有什麽值得讓人同情的?


    “方元良,恭喜你,如今一無所有。”


    “來日,你且看她風光無限,天下無雙。”


    方元良恨安陌,不如說他恨那些計劃之外的變數。


    而安陌恰恰就是他意料之外的那個人。


    他不僅僅隻是忌憚血族背後的勢力,更是忌憚安陌這個人。


    十九年前,道士下山,遊經安家,恰逢安陌的周歲宴,便給安陌算了一卦。?


    大師所言,“神獸靈虎伴生,此女貴不可言,乃天選之命,天定之人。”


    “福兮禍兮所倚,禍兮福兮所伏。”


    安陌本是血族小公主,當時的安家怕引起事端,給安陌招來不必要的非議,就當祝福語以開玩笑的形式掩蓋了過去。


    也因此,方元良拉攏血族不成,才想要將安陌趕盡殺絕。


    隻有血族徹底滅亡,他的計劃才能順利推進。


    如若不是當年陳衛明先下手為強帶走了安陌,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大師的話,在他的心中永遠是根刺。


    他不能容忍,憑什麽所有的好處和榮譽都落在了血族身上,方家辛苦賣命一輩子,卻不得善終,落得個牆倒眾人推的結果。


    沒想到大師一語成真。


    靈虎蘇醒,萬獸臣服。


    天賜機緣,恰逢其時。


    戰神百戰歸,山海萬象新。


    果真應驗了。


    方元良辛辛苦苦籌謀這麽多年,日夜防著安陌,唯恐安陌活著回來。


    結果偏偏事與願違,安陌才回歸陽城半年,就毀了他所有的心血,不止抄了魔匿組織的老底,還將他的老底扒個幹淨。


    他怎麽可能不恨?


    “方元良,有些命數不是你能夠篡改的。”


    “她是天選,是天定,更是天命。”


    “即使沒有這些,她照樣能贏你。”


    比直接死亡更痛苦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與其讓方元良痛快地死去,不如先讓他體驗一下自尊被貶低到塵埃裏的落差。


    在人心較量這方麵,陸寒楓不愧是遞刀子的“好人”。


    刀刀溫柔但致命。


    隻不過,相比較天命這些玄學機緣,陸寒楓更相信人定勝天。


    在這場十五年之久的對決中,方元良慘敗,落得如今這個結局,也算是咎由自取。


    許成安倚在房外的牆壁上,滿身疲憊,短短半年他已經生了白頭發出來。


    他才二十多歲,眉眼間卻沒有了生氣。


    見陸寒楓從房間裏出來,他抬頭突地出聲,叫住了人,“楓少......”


    陸寒楓腳步一頓,沒回頭。


    “謝謝你,給了我一次迷途知返的機會......”


    迷途知返,為時未晚......


    可是終究回不到過去了。


    陸寒楓偏頭,嗓音極冷極淡,“你該慶幸,你跟的人是她。”


    還算良心未泯。


    最後抵不過心裏那關,站出來作證。


    半年前,他倆之間就有一個約定。


    那時候的許成安還抱著僥幸心理,以為方元良不會是人口失蹤案的幕後之手,所以,自始至終許成安都沒有將方元良捅出來。


    但他又抵不過那抹未泯的良心,便默認了陸寒楓上演的那出假死戲碼,隻要陸寒楓查證人口失蹤一事與他幕後的主子為同一人,他就得站出來指證。


    這是他唯一能夠贖罪的機會。


    許成安看著眼前那抹逐漸遠去的背影,後腦勺抵在牆上,他沉默地閉上了眼。


    陸寒楓今天帶他過來這一趟,也是為了讓他親眼認清楚血淋淋事實的真相,打破並瓦解他最後的那絲幻想。


    枉費國家的栽培,他以前究竟有多蠢有多瞎,才會看不清方元良的為人。


    他苦笑,笑著笑著卻哭了,“迷途知返,為時未晚......”


    可他還是晚了啊......


    他沉沉地吐了口氣,腦袋磕在牆上,眼角有液體滑了下來。


    這一次,對那些戰死的弟兄們,他總算是能給一個交代了。


    .......


    玫瑰莊園外,凜冬散盡。


    枯木逢春,開出了新芽。


    警戒線外來了個故人。


    暗哨傳來消息,“主子,安家的人來了。”


    暗哨認得安家的那抹標誌。


    冥帝宮身著一襲新中式國風白色男裝,盡顯高雅之姿,端坐在古木茶幾旁,仿佛一幅動態的古典畫卷。


    上衣衣襟以精致的盤扣點綴,線條流暢而雅致,透露出一種低調的奢華感,水墨竹枝暈染在上好的麵料上,更添雅致。


    下身搭配著一條同係列的褲子,褲腿剪裁得體,既保留了傳統服飾的韻味,又不失現代感。


    指骨分明又纖細的手腕翻轉倒茶間,賞心悅目,怎麽看都宛如古代文人墨客般溫文爾雅。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句話用來形容冥帝宮再恰當不過。


    似乎猜到了來人是誰,冥帝宮放下了茶杯,站起身來,出門迎客。


    門外,安天逸一身淺棕色韓係大衣,優質麵料包裹了那雙長腿,時尚又簡約,妥妥的韓文男主範。


    他就站在樹下,似在等人。


    車子停在了外圍,沒有跟進來。


    見到玫瑰莊園的大門四開,等的人緩緩走出來。


    兩人相隔七八米的距離,就這樣對望著。


    安天逸緩緩勾唇,尾音愉悅地上揚,“喝一杯?”


    兩人十五年後的第一次見麵沒有寒暄,甚至連一聲問候也沒有,語氣卻熟稔得像是這些年從未分開一般,過往就像發生在昨天。


    而他們依舊。


    故人歸來,仍有故人之姿。


    冥帝宮微微一笑,稍一側身,邀請他進來,“走。”


    這座玫瑰莊園是高科技的產物,底下還有一層,之前慕靈就是被安置在這裏休養。


    安天逸一路進來,看到滿園的向日葵,忍不住揶揄了句,“想不到千年鐵樹也會有開花的一天,而且這花期還挺長。”


    向日葵的長勢太好了,向陽而生,布滿了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向日葵斷然不會是為慕靈而種的,為了誰不言而喻。


    麵對安天逸的玩笑話,冥帝宮輕笑,目光落在這些搖曳生姿的向日葵上,想到某個人,語氣透露著他自己也未察覺到的溫柔,“它們長得是挺好。”


    安天逸問,“怎麽不見林小姐?”


    “她在裏麵泡茶。”


    安天逸掃了一眼室內,笑意更深。


    見冥帝宮領著人進來,林格從茶幾旁起身,一身得體的淺色係簡約長裙,和冥帝宮那身新中式挺搭,襯得她高貴冷豔。


    不像是過去的職業裝一般職業化的死氣沉沉,反而讓林格的氣質一下子就凸顯出來了。


    林格朝安天逸點頭致意,“安先生,許久不見。”


    安天逸的視線在兩人間巡視一圈,“林小姐,許久不見。”


    三人圍著茶幾坐下。


    安天逸看著對麵煮茶倒茶默契十足的兩人,抬手拿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入口的甘甜。


    “難怪老狐狸不願意回來,原來是在這裏金屋藏嬌。”


    安天逸放下茶杯,語氣幽幽,“怎麽,把小嫂子藏得這麽緊,不想帶回去給我們瞧瞧?”


    小嫂子......


    聽到安天逸打趣的話,林格握著茶壺的手一頓,隨後若無其事地把茶壺放了下來。


    她不是沒有奢望過這麽一天。


    可是她是個沒有記憶的孤兒,而冥帝宮是天之驕子,她的存在,會讓他在親友麵前抬不起頭的吧。


    能夠得到這份喜歡,她是花光了所有的運氣和氣力,又怎敢奢求更多。


    林格垂下眉眼,交握著雙手,安靜地坐在一旁,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在掌心裏,她才回過神來,看向身側的男人。


    冥帝宮微笑著應道,“她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


    安天逸看到對麵兩人的小動作,也大概明白了什麽。


    “老狐狸,你說你都一把年紀了,也就那張臉還能看點,遇到人姑娘願意要你就不錯了,不抓緊一點到時候媳婦跑了我看你往哪裏哭。”


    安天逸又看向林格,“林小姐,他這人性格孤僻了點,還長了一張冰山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狗路過他都嫌冷,也就你不嫌棄他冷場。”


    “但好在他認死理,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


    “以後你可別慣著他,男人是不能慣的,他敢冷你場你就晾著他,讓他好好反思反思。”


    林格聽得一愣,心裏一股暖流流過,她笑了笑,緊繃感緩緩褪去,也放鬆了很多。


    她知道安天逸是在開玩笑,不是真的貶低冥帝宮,“怎麽會,安先生說笑了。”


    “林小姐,你對他的濾鏡可別太重,覺得他哪哪都好,實際上他也就那張臉能看。”


    林格摸了摸鼻子,她覺得安先生說得不對。


    冥帝宮不止那張臉耐看,八塊腹肌也好看,而且手感更好.......


    但這些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見林格感興趣,安天逸又多說了一些冥帝宮過往的事。


    冥帝宮但笑不語,隻是細致地給兩人繼續添茶。


    聽到冥帝宮教房淩調畫畫顏料卻被塗了一臉的片段,林格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大花貓模樣的冥帝宮她沒見過,也覺得稀奇。


    畢竟冥帝宮有多愛幹淨她是清楚的,連衣服的褶皺都要細致撫平燙好。


    “可不是嘛,那時候幾個小孩正是鬧的年紀,隻要聚在一起都是吵吵嚷嚷的,偏偏他們又喜歡老狐狸得緊。”


    “家長們被鬧得頭疼,幹脆眼不見心不煩,讓管家都把小孩送過來,然後把小孩一窩蜂地丟給老狐狸就趕緊跑了,生怕慢一點被丟回來。”


    “老狐狸被這些小孩纏得手上抱倆,腿上拖倆,沒位置的那個更是哭著不肯撒手。”


    “一群小孩上跳下竄,鬧騰得很,天天嚷嚷著往安家跑.......”


    不知不覺,三人閑聊了很久,有冥帝宮的故事作為過渡,林格也漸漸放開了,沒有了一開始的拘謹。


    她本就話少,但也在試圖努力融入這個圈子。


    晚飯過後,林格給他們備了酒,將空間留了出來給這兩兄弟。


    傳統煮酒方式,而不是罐裝啤酒或者紅酒之類的。


    酒壺置於小火爐上,火勢漸旺,水聲咕嘟,酒香逐漸彌漫開來。


    火候差不多了,冥帝宮提起酒壺,將溫熱的酒液倒入麵前的小盞中,酒色晶瑩,香氣撲鼻。


    安天逸舉杯,“走一個。”


    杯盞相撞,一飲而盡。


    “這些年,”安天逸眸色認真,對麵的那張臉好像沒有變過,還是那般年輕,隻是身上的氣質更加沉穩老練了。


    “謝了,兄弟。”


    冥帝宮給他倒酒,舉杯回敬,“客氣。”


    有些恩情可以承。


    是為了讓對方心安。


    酒水過喉,安天逸放下酒杯,“什麽時候回家?老爺子挺想你的。”


    “他年紀大了,這些年又在國外,始終比不上國內好,靈兒和陌兒回來之後他倒是挺高興的,整個人的精神氣都不一樣了。”


    像是有了盼頭。


    安天逸說著,瞅了對麵的人一眼。


    要是冥帝宮敢拒絕,他就直接灌醉他,將人綁了帶回去。


    到底是多年的兄弟,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冥帝宮沉默了會,似乎有些無奈,“你知道的,我不會喝醉。”


    他是血族人,血液和正常人相比不一樣,更何況他是醫師,自會有解酒的方子。


    安天逸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在顧忌什麽,也沉默了,“都這麽多年了,你也該回家了。”


    流浪漂泊的王,也該回到自己的故土了。


    隻是......冥帝宮對外早已“身死”,這會突然現身,也會引起非議和爭端。


    “都安排好了,不會委屈你的。”


    “帶嫂子一起,回去見見老爺子。”


    安天逸端起酒杯,等著。


    冥帝宮沉默了半晌,算是默認了,與他碰杯,“嗯。”


    冥帝宮以前經常住在安家,安老爺子對他也是和親兒子無異。


    換言之,冥帝宮才是親生的,安天逸是撿來的,區別對待得還是有點明顯的。


    兩人喝著酒,聊了會。


    安天逸突然想起什麽,今天冥帝宮穿了一身新中式,服裝風格有些像古代的貴族服飾。


    隻是腰間卻少佩戴了玉佩。


    安天逸掃了一眼,他今天確實沒有印象,“你的玉佩呢?”


    那是一枚青龍玉佩。


    冥帝宮常年佩戴在身上,幾乎不離身。


    冥帝宮手一頓,隨後神色如常,坦然道:“碎了。”


    盡管有所預料,但安天逸神情還是微微一頓,他看著對麵那人一如既往的情緒平和,眉眼如常,心突地疼了一下。


    心髒有些鈍痛,說不清的滋味湧上來,不太好受。


    安天逸猛地灌了口酒,眼神沉寂且幽深,被酒灌過的嗓音再次開口有些啞。


    “碎碎平安。”


    “歲歲平安。”


    大師說過,好玉養人,好玉護主。


    碎了就是它的使命完成了。


    整壺酒漸漸見底,或許是酒意上頭,安天逸的眼尾有些泛紅。


    冥帝宮給他倒了最後一杯,“你喝醉了,別喝了。”


    安天逸笑了笑,“醉不了。”


    這酒的度數很低。


    “倒是你,年紀輕輕,淨養生了,沾不了酒。”


    冥帝宮微微一笑,“剛不是還嫌我老了?”


    “是啊,年紀不小了,”若是沒有當年的事,也該娶妻生子了,孩子也就比陌兒小幾歲罷了。


    可偏偏耽擱了那麽多年。


    還讓人姑娘受盡委屈等了那麽多年。


    怎麽可能不遺憾。


    也幸好,這些年有林格陪著,他才不至於孤孤單單的。


    “也該成家立業,安穩下來了。”


    “這次帶嫂子回家,就定下來吧?”


    冥帝宮知道安天逸對他有虧欠,也順勢答應了下來,“好,等你們安排。”


    “行,你負責把人帶回來就行,老爺子肯定高興。”


    幹兒子回來了,還帶了兒媳婦回來,安老爺子肯定高興壞了,做夢都能笑醒。


    兩人舉杯,碰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冥帝宮嘴角掛著淺笑,一慣的溫和笑意,這麽多年了,他也確實該回家了。


    在外麵久了,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經也是有家的人。


    如今,歲歲平安,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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