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信感覺到四周的目光,像利劍一樣嗖嗖的看向他倆,他本來稍微平靜的心又懸了起來,緊接著一個蒙麵人就走過來不耐煩地道:“你沒完了是吧?”


    阿音嚇得渾身一抖,蜷起身子低聲啜泣道:“對,對不住大爺們……我…我突然肚子疼,要是,要是不趕緊下車方便的話,我,我怕……”


    “你不會是想跑吧?”蒙麵人打斷阿音問道。


    “不,不是的,我真的是肚子疼……”阿音的頭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您,您找根繩子把我綁在樹上,我不會跑的。”阿音說完,偷偷用綁在身後的手杵了杵劉信,劉信這才反應過來阿音是在用計,原本他隻是在緊張地擔心阿音的病情,現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阿音在整什麽幺蛾子。


    “籲——”駕車人停了馬車,從腳底下翻出一根兩米多長的麻繩扔了過來,“算了,你跟她去吧,反正馬也該休息休息了。我可不想到了地兒還得洗車。”


    “這,”搭話的蒙麵人露出無可奈何的眼神。


    旁邊一個人貼耳過去悄聲道:“你還是去吧,東家不是說了,務必保證他倆安全。”


    阿音見有機會,連忙倒在地上翻了幾個滾,嘴裏不住地“誒呦誒呦”。劉信這下也不知道阿音是真是假了,慌裏慌張地給阿音打掩護。“幾位大爺,我,我……”劉信猶豫了下,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阿音,他咬咬牙道,“我,我娘子她是真的不舒服,您就發發慈悲吧……”


    蒙麵人盯著他倆遲疑了幾秒,不耐煩地說了句“別嚎了”,走過來把繩子係在阿音手上,拽著繩子把阿音拖下了車,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樹林裏走去。


    阿音亦步亦趨地跟在蒙麵人後麵,蒙麵人直走到原處一棵樹下,把繩子另一端麻利地係在樹幹上,背過身去沒好氣地道:“你別想著跑,讓我發現你不見了,被我逮到你就別想活著回去。”


    “我不跑,我真的不跑,”阿音連連點頭,“您稍等會兒,我馬上就好。”


    “你快點啊。”


    “知道了知道了。”阿音遠遠的應著。


    車上的劉信看著二人慢慢消失在樹叢裏,見這夥人似乎沒有殺人滅口的意思,便壯著膽子問道:“大爺們,我們真的什麽也沒看見……您要是想滅口……不用跑這麽遠吧?”


    “去哪兒你就別管了。不過我們不是強盜,既然東家交代了不殺你們,你們自然能活。”那個蒙麵人把刀收了收,語氣稍微溫和了些說道,但是劉信卻覺得不寒而栗。


    不會是要拉到山裏慢慢折磨死我們吧?劉信打了個寒顫默默地想。


    “相公,我回來啦。”阿音一嗓子把劉信拉回了現實。剛剛劉信想的入了神,連阿音什麽時候跳上馬車都沒發現,他一扭頭,阿音已經在他身邊坐著了。


    “你……”劉信看著活蹦亂跳的阿音,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實在不知道阿音是個什麽情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阿音衝他笑著擠了擠眼,沒事人一樣的靠在車框上閉著眼開始睡覺。跟她下去的那個蒙麵人也上了車,一把把繩子扔到車上,拍了拍身上的土,沒好氣地催道:“走走走,趕緊走。”


    車上又陷入了寂靜,馬車慢慢吞吞向著沒希望的前方行進,劉信看著漸漸西沉的太陽和蜿蜒的山路,再不對逃跑抱有什麽希望,眼睛裏不再有光亮,整個人都暗淡了下來。七月夏季的夜晚本應該悶熱,可能是到了山裏的緣故,偶爾還能吹過來幾絲涼風。劉信和阿音昏昏沉沉的睡著,兩個人好像都認命了一樣,就算偶爾醒過來也一動也不動。周圍的蒙麵人也放鬆了對他們的警惕,反正綁的死死的,就算逃下車去也跑不了多遠。


    不知過了多久,阿音昏昏沉沉的抬起頭來,不知是夢話還是什麽,斷斷續續地小聲道:“我,我好像,有點不對勁。”


    “你怎麽了?”劉信問道。


    “說不清楚,咳咳……”阿音咳嗽了幾聲背過身去,把綁在後背的手臂露出來朝向劉信,“渾身不舒服,癢的難受,你看看我胳膊是怎麽了。”


    劉信低下頭去看,阿音肘部衣料磨的破破爛爛的,露出一截手臂,迎著月光,劉信眯著眼仔細地看了半天,從破洞裏露出的那段皮膚上,零零星星冒出了一些米粒大小的紅色丘疹,大概是阿音癢極了在車板上蹭過胳膊,一些破潰滲液的丘疹旁邊還有一條條的刮痕。


    “啊,你出疹子了!”劉信大吃一驚。幾個蒙麵人被驚醒,直了直腰向這邊看過來。


    劉信見他們沒反應,急的大喊道:“你們快來啊,阿音她真的出疹子了。”阿音也被嚇到了一樣,張著嘴愣了好一會兒,嘴唇顫抖著道:“我不會是染上痘疫了吧。”


    “什麽?痘疫?”幾個湊過來看情況的蒙麵人“呼啦”一下子散開,一邊趕緊後退一邊七嘴八舌地嚷嚷。“趕緊離她遠點。” “這,這可怎麽辦?” “都怪你,就不該讓她下車。” “肯定是在那個村子附近下車染上的。” “這下搞不好連我們也要被傳染了。”


    劉信此刻什麽也聽不見,他一心都在阿音身上,不住地問她:“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阿音把頭仰靠在車板上,閉上眼睛默默流淚,自言自語道:“完了,我肯定要死了,嗚嗚嗚……”


    劉信一時之間慌了手腳,跪坐在阿音身邊,不知道該怎麽辦,忽然,他轉過身來,對著蒙麵人聲嘶力竭地哀求道:“眾位大爺們行行好,把我們帶去有郎中的地方吧,我們做牛做馬,也報答幾位的大恩大德,求求你們了,行行好吧……”


    “離我們遠點,”蒙麵人一見劉信湊過來,退的更遠了,連連擺手道,“她這樣會把我們都傳染上的。”說完,又對著旁邊的人說:“還愣著幹嘛,停車停車。”蒙麵人掏出刀,咬牙切齒地一步步逼近阿音。


    “想死是嗎,我現在就讓你去見閻王。”


    旁邊的人一把拉住他道:“別動手,死在車上還得我們扔下去。”


    “是啊,讓她自己滾下去。”“對,讓她趕緊滾下去。”周圍的蒙麵人你推我搡道。


    “你,你趕緊自己麻利點滾下去,別連累了我們一車人。”那人晃了晃手裏的刀,“唰”的一下抵在阿音的脖子旁邊,阿音感到脖子一陣涼意,若刀再靠近一點,她怕是腦袋不保了。


    阿音她費力往前挪了兩步,身子一軟,無力地倒在劉信肩膀啜泣道“相公,嗚嗚嗚……我不想死,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吧……”


    劉信愣了一下,心裏一緊,他怎麽會不知道痘疫是烈性傳染病,但他還是讓阿音靠在了自己身上。一路上,劉信的心都在因為阿音而起起伏伏,無論他承認與否,即使二人隻相處了幾天時間,可他已經把阿音當做了自己相依為命的親人。麵對染病的阿音,猶豫一下是本能,沒躲開是他的選擇。


    對麵另一個蒙麵人哆哆嗦嗦地伸手指著他們,聲嘶力竭地吼道:“你,你們兩個,都給我下去,別逼我把你們踹下去啊。”


    劉信急的臉色蒼白,緊咬著嘴唇渾身顫抖,他知道痘疫如果得不到郎中救治會是什麽結果,他低頭看看阿音,阿音似乎有些意識不清了,嘴裏嘟嘟囔囔地說著胡話,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淌。


    “你們走不走。”幾個蒙麵人輪番催促道,一個人二話不說,提起刀鞘重重地打在劉信的肩膀上,劉信應聲倒地,他來不及喊痛,伸手一摸,肩膀已經滲出了絲絲血跡。


    “……好,我們下車,我們這就下車……”劉信顧不得自己,咬著牙,扶起阿音,柔聲安慰道,“阿音,來,慢一點站起來,我們走,別怕,下去了有我照顧你。”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阿音站起來喘著粗氣道。


    “不可能,”劉信打斷她,“我不會讓你死的,我還要帶你去我家看廟會,帶你吃糕點。”


    兩人先後跳下馬車,不等他們站穩,蒙麵人就大喊大叫催駕車人:“還等什麽,還不快走,越快越好。”駕車人一個激靈,狠狠地抽了一下馬屁股,連馬帶車像離弦的箭一樣瞬間就飛出去了,留下阿音和劉信坐在原地。


    “阿音,你怎麽樣了,阿音。”劉信低下頭問,“他們走了。”


    “嗯?他們走啦?”阿音緩緩睜開眼,直起身子仔細地看了看周圍,確定蒙麵人真的走遠以後,突然彎下腰,頭頂對著劉信,飛快地說道:“你快轉過身去,我頭發裏綁著一塊銅鑲紅玉的指環,有一麵邊緣很鋒利,應該可以割開繩子,你把它拆出來。”


    “啊?”劉信一瞬間有些懵,“你身體怎麽樣了?”


    阿音抬起頭急聲道:“別問那麽多了,我沒事了,現在照我說的做。”


    劉信乖乖轉過去,用手在阿音紮的亂糟糟的頭發裏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個指環形狀的東西。他小心地一綹一綹解開綁在上麵的頭發,慢慢捋下來拿在手裏,沉甸甸的,果然有一麵邊緣很鋒利。


    怪不得之前看到阿音頭發裏有東西反了下光。劉信突然想起來。


    兩個人背對背用指環慢慢磨著手上的繩子,“蹭”的一下,阿音的繩子脫了手,阿音激動的跳起來大喊:“啊,繩子開了,我終於自由啦。”說完騰出手來,三下五除二給劉信的手腳都鬆了綁,然後一邊扯著頭發把指環綁上一邊往前跑。


    “快點,我們趕緊走。”阿音跳著道。


    “哎哎,你不是出了痘疫嗎?”劉信急的大喊。


    “我?”阿音停下腳步,手背在身後,轉了轉眼睛,並沒看劉信,“我好了,我現在沒事了,”


    “你……”劉信一頭霧水。


    阿音原地蹦了好幾下,轉著圈手舞足蹈地道:“你看你看,我真的沒事了。”


    “不許鬧了,生病不是開玩笑的。你快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劉信嚴肅地道。


    “我本來就沒生病。”阿音一歪頭,衝劉信眨眨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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