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往免費打湯的方向走去,魯叢心以為她去打湯,對夏茹笑道:“她都渾身是湯了,還打什麽湯啊。”


    一桌人哄笑起來。“她頭上的蝦皮看起來好惡心哦!”


    “叢心,你下次潑小心點,都濺到我身上了。”


    “你不會站遠點啊,脫線!”


    “喂……”


    她們說笑打鬧著,誰都沒有注意顧憶笙走到了她們身後。


    “喂,魯叢心是吧?”她問。


    “幹嘛?”魯叢心扭過頭,還未反應過來,一桶尚有些燙的熱湯便從頭到腳潑了下來,她身旁的兩個女生包括夏茹在內都無一幸免。


    “這是敬你的。”顧憶笙把不鏽鋼的湯桶放在地上,看著狼狽不堪、鬼哭狼嚎的幾個女生說,“我今天也手滑了,我全家都手滑了,不好意思。”


    “顧憶笙,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夏茹的臉漲得通紅,她從沒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失態,油膩的熱湯滑過她的皮膚,一點一點讒食掉她的理智。


    顧憶笙存心氣她,說:“對啊。”她甚至臉上還帶了點微笑,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徹底刺激到夏茹脆弱的神經。


    “你等著!”魯叢心指指顧憶笙的鼻子,撂下狠話。


    在食堂裝牛b的結果是顧憶笙放學後被一群女生圍毆。真的是圍毆,她都看不清對方是誰,就被堵在廁所的一個隔間裏,頭上被罩了一個紙簍,任誰都能打上一拳、踢上一腳,混亂中似乎還有人摸她的胸。若不是剛好有老師來上廁所,放風的女生發出撤退的訊號,顧憶笙恐怕會被整得更慘。


    進來的是2班教英語的阮老師,她剛畢業沒多久,說話輕聲細語,一看就是二十幾年一直過著乖乖女生活平穩長大,有著良好家世和教養的女生。她看到顧憶笙的眼神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樣。“同學你……”


    顧憶笙對她點了點頭:“老師好。”然後冷靜地對著鏡子梳理整齊自己的頭發,整了整被扯變形的衣服,走出廁所,留下一臉愕然的阮老師。


    那天無論是坐車還是走路,都紛紛有人側目,顧憶笙從小到大,從沒得到過那麽高的回頭率。她假裝什麽都感覺不到,安靜地坐在公車上,一直望著窗外的風景。綠色的樹木和涼爽的風,透藍的天空和一絲絲的雲。


    在藍山路下車,沿著那條種滿泡桐樹的小街一直往前走。一串串潔白的泡桐花像鴿子的尾翼,熙熙攘攘的開滿枝頭。夕陽的餘暉仍是亮的、暖的,從枝葉間篩下一地的碎金。


    顧憶笙走了二百米,隱約覺得有人在跟著她,從下公車之後起。她快走幾步,好像要跑起來,但是突然又急停轉身——她身後的人猝不及防,來不及找遮擋物躲一躲。


    “你好警覺,不錯哦。”他就站在那裏,雙手插在褲袋裏,對她微笑,笑容幹淨的像被陽光洗過一樣。


    顧憶笙捂住嘴巴站在原地,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她怕那隻是自己的一個幻覺,一個影子,她隻要動一動,呼吸大力一點,那個美好的影子就會灰飛煙滅。


    是林朗。那個在陽光下言笑晏晏的男人,那個白衣飄飄的美好少年,竟然是林朗。他健康完整的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意外,仍是記憶中短短的頭發,劉海有點長,在柔軟的清風裏飄啊飄的,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


    她仔細看他的眼睛,圓潤而稍顯細長,瞳仁漆黑,眼神亮得像夜空中的北鬥星,婉轉的流光裏像有訴說不盡的心情與故事。


    “你怎麽……你怎麽……”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是很想哭。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又覺得分外難堪,恨不得立刻找條地縫鑽下去。


    “你被人欺負了嗎?”林朗一邊問,一邊一步一步向她走近。那短短的十步之遙,他走了好像有幾個夏天那麽長。他有多久沒見過她了呢?以前每天上學都會看到,所以不覺得,之前發生意外住院,蘇醒之後眼睛又出了問題,太久沒有看到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會想念。而想念的感覺,原來這麽折磨人心,像剛修剪過的指甲,邊緣仍是毛毛的刺刺,然後一下一下磨著心髒邊緣。


    他好想念她。好想念她。好想念她。每一個毛細孔似乎都因為看到她而歡喜起來。


    “誰欺負你?下手好重。”走近了看,才發現女生身上的傷比他所想象的要嚴重,額頭上的血痕看起來很可怕,他皺起眉頭問,語氣也不由壞起來。


    “沒事,沒事。”顧憶笙在他麵前有點難堪地扭開頭,垂下眼,輕聲說:“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


    “那好,我不看。”說是不看,可是顧憶笙回過頭的時候發現林朗仍直直地望著她,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眼角眉梢都柔和的像一陣春風。


    顧憶笙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你的眼睛……”她觸到他晶亮的眼神,突然反應過來——夏茹不是說他瞎了嗎?她也曾到醫院親耳聽到過他和李阿姨的對話。


    林朗抓住顧憶笙在他眼前亂揮的手:“現在沒事了。醫生說淤血壓迫視神經,所以會出現短暫失明。今天早上我醒過來的時候突然發現又能看到東西了!”


    “那醫生就讓你出院了?”


    “沒呢。”林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偷偷跑出來的。”


    顧憶笙有些吃驚地、傻傻地看著他:“偷跑出來的?你偷跑出來幹嘛?”


    “我……”林朗扭過頭不看顧憶笙,耳根卻迅速泛紅,“來看看你。”似乎有點討厭自己的扭捏,他連忙轉換話題:“你被誰欺負成這樣?告訴我。”


    “沒有誰……”女生之間的過節,顧憶笙不想林朗摻和進來。她想起這裏離她家很近,說不定會看到顧天一……她突然心慌起來。“我請你吃王胖子麻辣燙好不好?就是上次我得急性肺炎的時候你買給我吃的那家。”一定要帶林朗離開這裏。


    “好——不過在那之前,”林朗看著顧憶笙,眼中不加掩飾的疼惜讓她心跳不已,“先去處理一下你的傷口吧。”


    拗不過林朗,在附近的醫務室,顧憶笙讓醫生簡單的清理了傷口,塗了點紅藥水,手臂和膝蓋上貼了幾個ok繃。


    “大功告成。”顧憶笙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吧,吃麻辣燙去。”


    “王胖子”的生意永遠那麽好,熱氣騰騰的湯鍋裏翻滾著大紅的辣椒和各種佐料,鐵絲網勺裏是各個人點的小菜。


    顧憶笙和林朗走到最裏麵才找到一張空的桌子,兩個人麵對麵地坐下來。


    “啊,那不是林朗嗎?那個女生是誰……”斜後方的幾個女生像發現了新大陸。


    “笨啦,就是之前和林朗一起‘私奔’的那個。”短頭發的女生一邊吃牛肉丸一邊說。


    “‘私奔’?這麽浪漫啊,可是這個女生長得很一般啊,和夏茹沒得比,他們一點也不般配啊。”簡直就是一棵校草插到了那啥啥上嘛。


    “林朗是玩玩的吧,帥的男生都這樣啦。見慣了美女,偶爾也回想要試試清粥小菜。”短頭發女生一副“我是過來人”、“我很懂的”的模樣。


    林朗尷尬地大力咳嗽幾聲,表示她們的對話他們都能聽見。四個女生果然立刻安靜下來,互相推搡了一下,然後迅速買單走人。


    “你別介意,很多人都喜歡亂說話。”林朗怕顧憶笙難堪。


    她笑笑:“沒關係。”將頭發撥至耳後,低下頭專心地吃麻辣燙,臉上的神情也隨即漸漸暗淡下來。


    【二】心裏有某個小小的角落正溫柔的坍塌,無聲無息地融化


    小店內很熱鬧,四周都是說笑和起哄的聲音,舊式的空調運行時發出轟隆隆的噪聲,隻有林朗和顧憶笙這一桌安靜到不行。


    顧憶笙執意付了錢出門。她並不擅長吃辣,吃得嘴唇都紅通通的,不由讓人想起《東成西就》裏梁朝偉的香腸嘴。林朗看著她忍不住就心情很好的揚起笑容。


    天色已經不早,青灰色的天空,隱隱有幾道被夕陽照暖的粉紅色雲彩。“我送你回家吧。”他說。


    “不用。”她飛快地拒絕,惹來男生詢問的眼神,她略顯換亂地垂下眼睫,“我的意思是,還是我送你回醫院吧……不知道你家人都急成什麽樣了。”


    “沒事的。我爸媽工作都特別忙,幾天看不到他們是常事,所以他們還不一定知道我跑出來了呢。”頓了頓又道,“李阿姨可能會有點著急,不過我出來前給她留了字條。”


    “李阿姨?”就是她在醫院見到的那個中年婦人吧。


    “嗯……她確切地說,應該是我家的保姆吧。很小的時候她就來我家了,我應該算是她帶大的。我在醫院的這些日子,也是她一直在照顧我。我爸媽實在太忙了。”他的語氣中有微微的抱怨。


    天氣有點悶熱,顧憶笙的身上出了很多汗,迎麵吹來的風打在身上很舒服,有絲絲的涼意會鑽入毛細孔。遠處傳來悶雷的聲音,閃電像閃光燈一樣閃一下又滅掉,有淘氣的初中女生站在大街比剪刀手,然後又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團。


    “好像要下雨了……”顧憶笙的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就“啪”地一聲打在她裸露的手臂上,然後便是連續的“啪啪”聲。


    “快跑!”林朗用手搭起一個小小的棚子遮在她的頭頂上方,聊勝於無地想替她擋掉點雨水。


    顧憶笙抬頭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快跑啊,傻站著幹嘛?”


    兩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距離最近的電話亭躲雨,任他們跑得再快,身上的衣物還是濕了大半。


    “這天變得真快呢。”林朗抖了抖頭發上的雨水,看到顧憶笙劉海緊貼頭皮,還中分了,像舊電影裏的漢奸頭。他笑著伸手幫她撥蓬鬆一些。


    他離她那麽近,近得可以聞到他的呼吸,聽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身體散發出來的脈脈體溫。他的手指梳理著她打結的頭發,耐心而溫柔的。電話亭裏的空間很小,而潮濕的空氣在那一刻像突然混入了糖汁一般黏稠而曖昧。


    他近的就在咫尺,顧憶笙放縱自己沉溺在林朗異樣的溫柔裏,目光流連在他俊美的五官之間,一遍一遍仔細的撫摩和記憶。


    他的眉毛濃密而烏黑,像兩把利劍直插入鬢角;他的眼睛像瑪瑙一樣烏黑、溫潤,微微轉動時像會有流光溢出來;他的鼻子像山脊一樣挺直,側臉的線條好看的像希臘神像;他的上嘴唇薄薄的像薔薇花瓣,下嘴唇卻又飽滿豐厚……他美好的像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天使,看她的眼神、梳理她頭發的動作,又溫柔的讓人心醉……


    他就站在她的麵前,她的指尖隻要向前挪動幾厘米就能觸碰到他的身體,可是她卻深知那幾厘米就是幾萬英尺的溝壑。


    他永遠都不會是她的。這種清醒又絕望的認知像一隻冰冷又有力的手腕扼住了顧憶笙的喉嚨,讓她叫又叫不出聲,哭也哭不出來。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林朗這樣美好的少年,永遠都不會屬於像她這樣的女生。何況她的爸爸,還是參與綁架他的凶徒……


    各種紛繁的心情和想法在瞬間如萬馬奔騰掠過顧憶笙的腦海,她眼底的情緒五味雜陳。而她麵前的林朗是不會知道這些的。他看著眼前瘦弱的、蒼白的女生,心裏有某個小小的角落正溫柔的坍塌,無聲無息地融化。


    “我……”他啞著聲音開口,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像有磁性一般,牢牢攥住顧憶笙的每一根神經,“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也會想念一個人。這次的意外讓我有一種死過一次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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