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薑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手掌上頓時有一種痛感傳到了大腦的感覺中樞,讓薑林齜牙咧嘴。


    但此時手掌上的痛感都算好的,薑林的心裏大有一副吃癟的感覺才叫惡心呢。


    《大唐國人權宣言》張貼出去一日了,安邑城裏的民眾有一半人也參觀了拘禁過石平的那間民居裏,石平靈堂前的情形讓安邑城的民眾雖然也是義憤填膺,但礙於已經被殘酷的奴隸製度熏陶了幾百近千年,民眾的反應還是有些小,有些……達不到薑林的期望。


    這些呢,其實都在薑林的意料當中。這個時代的人本身識字的就不多,加之《大唐國人權宣言》是用標準的大唐文字書寫,安邑城裏能全部認識的恐怕很少,《大唐國人權宣言》的張貼隻是薑林用來表明一個態度,一個意欲更改這個殘酷的社會製度的態度,不能奢求一張貼出來,就帶來極大的反響。


    讓薑林生氣的是,用大唐國國府為了表達前幾日轟擊安邑城北門時對城內的民眾帶來恐懼的歉意,每人補償兩角鑄幣這樣的理由,讓安邑城的民眾前往石平靈堂前參觀的想法剛開始還是挺好的,那些心軟的婦人以及當過父親的青壯年自然是很容易能夠產生共情,石平兄弟靈堂前猶如舉辦葬禮一般也是哭聲響徹雲天……了半日。


    半日時間過去後,包爽發現問題了,安邑城裏一些奸滑之人隻用了半日的時間便找到了這一政策的漏洞——可以重複排隊重複領取補償款。而此時,卻不能停,因為得到消息的安邑城民眾正在源源不斷地往這處趕,此刻停止,隻會激起民憤。


    又硬扛了半日,包爽取來的一箱鑄幣不夠,又回了一趟營取了兩箱,這才勉強撐到天黑。


    “x的,失算了。我當這個時代的人很淳樸呢……”薑林嘴裏喃喃地嘟囔了句。


    “那……首領,明日……還搞不搞?”包爽將飯碗遞給薑林,悄聲問道。


    “搞還是不搞,這是個問題……搞吧,再搞明日最後一日,過時不候。”薑林接過包爽遞上來的飯碗,終於拿定了主意。


    “那……今日這種情況,怎麽能避免和杜絕呢?”包爽又給薑林端來了一杯水,幽幽地問道。


    “這個……我想了想,能出現這麽多奸滑之人重複排隊來領鑄幣,主要是我們沒有事先想到這種情況,另外就是我們對安邑城的人不熟,所以沒有及時發現。明日,從安邑城不同區域尋找幾個實誠點的民眾來負責監督各自區域的人,有重複排隊重複領取的,每抓住一個,負責監督的人賞兩角鑄幣。”


    “而被抓之人,全家取消領取資格,將之前已經領取的歸還且記錄在案,以後遇到廠礦招工、學校招生等機會時,記錄在案的家庭將被排除在外。你寫個告示,貼在民居門前,命人向安邑城民眾講解。我就不信……”吃著飯的功夫,薑林的腦子裏確實生出了一個解決方案,感受著自己剛才拍在桌子上造成的手掌上的痛,薑林咬牙切齒地朝包爽說道。


    “諾!”包爽領命,轉身走出屋門前去安排薑林吩咐的事。


    “報告!”孫虎的聲音接著傳了進來。


    “進來!”薑林將口中的食物咽下,朝屋門方向朗聲回道。


    “首領,剛從安邑城北門外營地傳來的消息,說懼留孫老丈已經抵達北門外的營地。今日老丈要查看已經送到北門外營地的那些傷員的傷勢,今日就不入城了,明日一早老丈要入安邑城……”孫虎帶來的是懼留孫老爺子的行程安排。


    “老爺子來的這麽快?前幾日不是說老爺子還在平陽城休整嗎?”薑林想起幾日前,大唐國軍隊將安邑城圍起來的那天,孫虎從難民營那裏將莫禮紅和兩名醫藥學院學員裹挾到安邑城為薑林和一眾傷員查看傷情、病情,張世光親自跑來告狀,薑林才得知懼留孫也跟著來了涑陽城的事情。


    “對了,我想起來了。你給張世光張城守道歉了嗎?”薑林想起那日張世光抵達時的情形,立刻想起那日的許多事情來。正好孫虎就是當事人,自是要問上一問。


    “張城守當日就原諒我了,張城守不但原諒了我,還向我也道了歉,說事情沒有弄明白之前,就在首領麵前中傷我,實有不妥。首領當日的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需要緊急救治……張城守還誇我勇於任事……”孫虎竟然有些洋洋得意。


    “好吧。既然張城守原諒了你,那就按我說的,此次安邑城事了,再關三日禁閉即可。你沒什麽怨言吧?”薑林聽到自己部屬之間的罅隙得以彌合,自然是心中鬆了一口氣。


    “標下毫無怨言。若不是莫禮紅兄弟來得及時,為首領診治、開藥,首領這幾日也不會恢複得如此之快。”孫虎的口氣也很輕鬆。


    “嗯,說的倒是讓我挺感動的。不過處罰的命令當時是當著眾人下的,無法再更改,要讓你為我受點委屈了。”薑林確實被忠誠的護衛的一番言辭撩得心花怒放,但事關軍紀的嚴肅性,定是不能輕易更改的。


    “別說關三天禁閉了,我們首領衛隊的兄弟,到了關鍵時刻,為首領獻出生命也在所不辭的。”孫虎的口氣依然很輕鬆。


    “我……”薑林徹底被孫虎的一番言語感動了。“包隊長明日還有別的事,你明日率你的小隊隨我去安邑城北門迎接懼老爺子。”薑林生怕孫虎再說下去,自己就要淚奔,趕忙岔開了話題。


    “諾!”孫虎深知薑林如此一說,便是要結束談話的意思,忙朝薑林行了一個軍禮,轉身朝門外走去。


    薑林用罷晚食,時間已經是傍晚,在這座民居的院中消消食,又想了些後麵的事,便早早安寢。


    第二日一早,薑林起床看了看桌上筆記本裏今日的行程,早食過後要和虞疾、虞碩二人再與一些尚未明確表態願意將家中倉庫的存糧拿出一部分,供安邑城國人平價購買的貴族再做最後一次會麵。會麵的時候,薑林將正式通告大唐國接管安邑城以及虞國附屬的五個小方國的消息,這些貴族和官員支持不支持已經無關緊要,支持的可以留在安邑城,不支持的,可以遷往別處……


    正午時分,將組建特別法庭,開始對南門外營地裏那些俘獲的亂軍進行審判,盡快宣判,執行。


    晚食過後,便是與馮珂商量一番,組建安邑城裏新的巡防隊的事情。新的巡防隊組建完畢,薑林便要與虞召正式會麵,將大唐國的決定對虞召以及一眾死忠表明。


    這幾日的事很多啊,所以迎接懼留孫老爺子的事要趁早。薑林想著,趕忙出了屋門,院中孫虎已經與十名首領衛隊的衛士準備就緒。


    薑林等人花了二十多分鍾來到安邑城北門的時候,懼留孫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安邑城北門內,幾名醫藥學院的學員守著懼留孫正在城門一側的張榜處,你一言他一語地品讀著昨日張貼出來的《大唐國人權宣言》。


    “小子見過老丈,老丈年事已高還不顧道遠前來一趟,小子心中萬分不忍。老丈,辛苦了。”薑林走到懼留孫身後,對著懼留孫的背影深深一揖。


    “噗嗤……”一聲,懼留孫聽到薑林的聲音,與幾名弟子紛紛轉身朝身後的薑林看來。往日裏薑林和懼留孫私下裏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時候都是沒個正行的,今日當著十幾名首領衛隊的衛士還有醫藥學院的幾名學員,薑林還是要給足老爺子麵子的。隻是懼留孫老爺子已經習慣了薑林往日的無禮,今日薑林的這一番板板正正的開場白,懼留孫真的憋不住。


    “你小子,什麽時候學的這麽懂禮了?”懼留孫比之唐國元年第一次與薑林見麵時歲數長了四歲,但精神頭卻仍沒變。而且由於認了比幹丞相的獨子為義子,每日“父親,父親”的被稱呼著,又有比幹丞相遺孀照料飲食起居,加上每日裏和醫藥學院的年輕人們在一起,心態仿佛比以前更年輕。


    “我一向如此懂禮啊……”薑林在一眾衛士和學生麵前,不得不故作正經地答道。


    “見過校長!”薑林對懼留孫說著,腰也直了起來。懼留孫身邊的幾名醫藥學院的學員趕忙朝薑林也行了一禮。


    “此次將你們從晉陽鎮召到涑陽城來,實屬萬不得已。唐、虞界橋那裏難民營裏的衛生和病患情況估計你們也見到了,這樣的場麵需要大量的醫者支援才行。當然了,這樣的場麵對你們也是一種鍛煉,此前在學院裏學的東西,結合此次實際應用,希望你們能理解校長我的一番苦心。你們一路走來,也辛苦了。”


    “現在安邑城這裏初定,情形和難民營那裏雖然好了些,但還需要你們這些醫者再辛苦些時日,將安邑城以及周邊幾個小方國以及轄內的各村落、鎮甸都過一遍。畢竟這個區域內,這段時間裏發生了許多悲慘的事。”薑林環視了一圈醫藥學院的學員們,有了這些學生支援,薑林的心中此刻倒是有了些底氣。


    “一切單憑校長吩咐。”眾醫藥學院的學員們朝薑林又行了一禮,個個都顯得那麽興奮。


    “這榜上張貼的東西,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筆?”雙方見麵完畢,薑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懼留孫上車,隨自己前往臨時駐地。懼留孫回頭又看了看張榜處的《大唐國人權宣言》,朝薑林問道。


    “確是出自我之手……”薑林不敢故弄玄虛。


    “說真的,此刻我真想見見你的神仙師父,是怎麽教授的你,能 做出這樣一篇宏偉的巨作,有些東西,老夫我很想和你的師父一起好好探討一二。你這次是受了什麽刺激,聽禮紅說你剛開始隻是下令包圍了虞國的國政廳,讓虞國交出石平那小子而已,後來怎麽突然就下令進攻了虞國,還拘禁了那誰來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懼留孫昨夜在安邑城北門外的營地駐留,徒弟莫禮紅將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已經對懼留孫講述了一遍。


    “老爺子可曾聽過——人燭這東西?”薑林沒有回答懼留孫的問題,而是自己先拋出了一個問題來。


    “聽倒是聽說過,聽說一些貴族的喪儀上會用到。喪儀結束,會做為陪葬品一起送入陵墓。隻是老夫一生閑散,並未參加過任何貴族的喪儀,確實沒見過。聽說很是……”懼留孫一生閱曆無數,對這樣的事自然是聽說過的。但終究沒見過,竟然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匯來形容。


    “虞國的虞召,為了讓我不追究石平兄弟失蹤的事,在拘禁石平兄弟的院落裏,為石平兄弟立了靈堂,說是按貴族的規格立的,供桌前便有一對人燭。我那日正是看了那對人燭,再也受不了,這才下令進攻虞國國政廳……今日老丈和眾醫藥學院的學員來到此處,那靈堂尚未收拾,今日你們便去看上一看,如何?”薑林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環視了一圈眾人,心情非常沉重地說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張榜處的那個《大唐國人權宣言》,便是你有感而作,是吧。”懼留孫回頭朝著被一波安邑城民眾又簇擁起來的張榜處看了看,意味深長地朝薑林問道。


    “確實如此。”薑林朝懼留孫肯定地答道。


    “好,孩子們,今日你們都隨我去看看。”懼留孫朝身後的學員們說了一聲,學員們紛紛允諾。


    “老爺子,你倒是上車啊!”薑林這時才發現懼留孫並沒有打算上自己的馬車,而是打算沿著街道朝前麵走去。


    “車裏,我給你帶了一個人,一個你此時最想見的人。”懼留孫故作神秘地朝薑林說道。


    “誰?”薑林有些緊張了。


    “你想想,你最想見的人是誰?”此時懼留孫的馬車正好駛到薑林身側,懼留孫拍著車廂朝薑林問道。


    “這個……”薑林更緊張了,心中開始飛快地盤算起來。黑月?順姬?自己的一雙兒子?這四人都是薑林最想見的。要是一雙兒子還好,但若是黑月或者順姬二人中的一位,自己在車外要是答的不好,答錯了,這就是一個送命題。


    “小子的母親離世已有二十餘載,昨夜的夢裏還曾夢到了母親,此刻小子最想見的自是自己的那一生曆盡千辛萬苦,命運多舛的母親。老丈若是有什麽法術能讓小子見上一見我母親,小子定會感激涕零。”自己的兩個兒子還小,不可能讓懼留孫帶著跑這麽遠的。不管了,麵對懼留孫給自己設的套,薑林知道保命要緊。想必這個答案,車內無論是兩位妻子中的哪一位,也不會和已經過世的婆婆爭風吃醋吧。


    “啊哈哈哈,你小子,就是奸猾。好了,你自己看看吧,不過不要聲張。看過後,有什麽事回到駐地再說。”薑林的一番回答,惹得懼留孫捧腹大笑,竟然笑出了淚來。


    “是!”薑林說著,按捺住心裏激動之情。走到車前,撩起車廂前的簾子,朝車內看了看。這一看,薑林驚呆了。


    車內,鼻青臉腫的石平正朝著薑林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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