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記得,鄰家有個膽子很小又愛哭的哥哥。


    總是一個人躲在後院嗚嗚咽咽地哭。


    有次沈千山忙完回家,沈槐安跑過去,小手抓著他的褲子。


    仰頭問:“隔壁好像有人在哭,哥哥,你知道是誰嗎?”


    沈千山看了眼旁邊的管家,管家適時道:“小少爺說的應該是林家的公子,林長風,出門玩的時候聽見了。”


    沈千山反應過來。


    是那個原配之子。


    沈家和林家祖輩還有幾分交情,林父卻不是個東西,婚內出軌不說,私生子比原配生的還早,夫人死後沒多久就二婚了。


    這事沈千山知曉,但他太忙了,沒有時間理會林家的肮髒事,隻能吩咐沈家上下注意著點,逐漸和對方斷了來往。


    但這事,不太好和安安說。


    沈千山蹲下來,摸摸小孩兒的腦袋:“是林家的哥哥,怎麽了?”


    “他為什麽哭呢?”沈槐安問,“安安都沒有哭的。”


    “……可能是想媽媽了。”沈千山斟酌道,“他膽子小,沒有安安堅強。”


    “嘿嘿,那安安能去看他嗎?”


    沈千山蹙眉,有些糾結。


    說到底,他也不過半大的少年,很多人際方麵的事情還不能圓滑處理。


    管家溫聲提醒道:“少爺,林公子秉性不錯,或許可以和小少爺成為朋友。”


    沈千山轉念一想,弟弟現在還小,身邊也沒有適齡的朋友,便道:


    “可以看看,但如果林家有人讓你不開心,下次就不去了。”


    沈槐安點頭,老虎耳朵也跟著一豎一豎的:“好~”


    沈槐安就這樣去了,穿著小老虎睡衣,手裏抱著布玩偶,管家伯伯在旁邊哎呦哎呦地護著。


    彼時陽光正好,林長風正背著書包,準備出門。


    上車前的一刻,忽然聽見一道聲音,奶聲奶氣的喊:“林哥哥——”


    林長風腳步一頓。


    轉頭,就看到一隻小老虎。


    純黑的大眼睛,圓溜溜地看向這邊,短手短腳,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垂耳貓一樣的耳朵撲騰,一會兒露出白色毛絨的內裏,一會兒又蓋上去,留下短短的一截棕黃。


    林長風瞧著,眼睛不自覺落在那雙耳朵上。


    林長風打量沈槐安的時候,沈槐安也在觀察他。


    小哥哥穿著英倫風的背帶褲和襯衫,黑色小皮鞋,短發,皮膚雪白漂亮。


    一雙狐狸眸明亮如星,睫毛也很長,哪怕是距離那麽遠都能看見那抹濃密的黑,襯得眼睛水靈靈的,五官精致養眼。


    可不知為什麽,沈槐安卻覺得那雙眼睛太過冷淡。


    他緩慢地停下腳步,站在林長風麵前。


    沈槐安知道這位林家哥哥,偷偷見過很多次。


    之前故意問沈千山,就是想過個明路,好讓哥哥不要擔心他。


    “林哥哥好,我叫沈槐安。”


    沈槐安先禮後兵,將沈千山的架勢給學了個七成——


    禮貌問好後,便一把抓住林長風的衣服。


    林長風不過七歲大,個頭不高,沈槐安能直接抓到衣服,這可給他高興壞了,越揪越緊,“你可以叫我安安。”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啦!”


    林長風低頭看了眼被他抓皺的襯衣,微微蹙眉。


    管家優雅傾身,禮貌道:“林少爺您好,我家小少爺一直想來看看你,冒昧打擾了。”


    林長風:“……”


    說是打擾,卻半點沒有要管的意思,任由小家夥抓他。


    “伯伯您好,小少爺好。


    ”林長風心思活絡,禮數作全,隻不過繃緊的嘴角還是暴露出他的情緒,“我要去上學了,能否改日再聊?”


    “上學?”沈槐安眼睛一亮,好奇道,“好玩嗎?可以帶安安去嗎?”


    “我把小狗給你玩,帶我去好不好?”


    說著,往裏看了眼開了一半的車門,把小狗布偶塞給他:“安安很小的,不占地方。”


    又回頭看管家伯伯,神情略苦惱。


    “但管家伯伯就有點太大了,要不伯伯您先回家,晚上再過來好嗎?”


    林長風&管家:“………”


    小小年紀,可給他機靈壞了。


    沈槐安當然沒能和他一起上學,布偶也還了回去,林長風坐在車裏,安靜地看向車窗外。


    小家夥撒潑打滾地哭,一抽一抽的,被管家抱著哄。


    太陽有些刺眼了。


    林長風放下車簾,閉眼不再看。


    那是他們的初遇,鄰家的小奶團子穿著老虎睡衣,抱著布偶玩具,就這樣跌跌撞撞地跑進了他的世界裏。


    ……


    沈千山很忙,往後也越來越忙,雖有心照顧沈槐安,也不可能時刻陪在他身邊。


    在管家的陪護下,兩個小少年越走越近。


    管家想的很簡單,林長風本就是林家的小主人,長相脾性各方麵都很討喜,自家小少爺一個人也終究孤單了些。


    既然小少爺喜歡,不妨讓他們在一起玩。


    多一個朋友的同時,也多了一個哥哥,多少能彌補童年的一些不足。


    沈千山暗中觀察過一段時間,林長風此人確實不錯,對弟弟也很溫柔,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沈槐安鬼精的很,為防哥哥惦記,沒有天天往林家跑。


    背地裏卻翻牆鑽洞無所不用其極,跑到林家時都髒兮兮的,林長風經常幫他清洗衣服。


    教他認字,寫字,陪他讀書,寫作業。


    沈千山請過很多家教老師,自己也手把手地教,但對於沈槐安而言,林長風還是不一樣的。


    至少,自家哥哥和老師們不會指著作業紙,教他念:“你是年少的歡喜。”


    “你、是、年、少、的、歡、喜。”


    沈槐安念完,笑著說:“我喜歡這句話。”


    林長風說:“我在書裏看到的,送給安安。”


    沈槐安很高興,當即把那頁作業紙撕下來,折好,塞進胸前的小方兜裏。


    “林哥哥送給我的,我要好好收藏。”


    林長風笑問:“怎麽?以後我出名了,拿出去賣嗎?”


    “才不賣呢,安安又不缺錢。”沈槐安放鬆地踢動桌子下的雙腳,“哥哥說會養我一輩子。”


    林長風在心裏默默地說:“林哥哥也願意養你一輩子。”


    林長風會送很多小玩具小東西,每年生日送的更多,沈槐安單獨拿了個箱子裝,不斷往裏添。


    直到某一年,不再往裏添東西。


    那時候沈槐安也隨哥哥一起搬了家,徹底離開了老宅。


    離開前還氣不過,跑去林家將人罵了好長時間。


    劈裏啪啦一頓臭罵後,當著他的麵刪除了林長風的所有聯係方式。


    沈槐安最後說的是:“花心大狐狸,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玩了!”


    林長風怔愣了好久,想要去追,卻對上沈千山黑沉的臉。


    小少爺走了,隔壁院子外的圍牆也長了草,爬滿了苔蘚和綠植。


    後來林長風無數次想,那時的小朋友可能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


    他還小,是自己太心急了。


    不該為了刺激父親,就隨便把女孩子帶回家,更不該在被沈槐安發現的時候借機試探他。


    太禽獸了。


    可安安是什麽意思呢?


    林長風自言自語地問,“他是不是……也對我有感覺?”


    還是隻拿他當哥哥?


    ——不行,還是太急了。


    這步棋,走的糟糕透了。


    明明自己的事情都沒有處理好,明明這邊還一團糟……林長風深吸一口氣,半夜起身,走到陽台吹風。


    黑暗中,指尖點燃的煙忽明忽暗,那雙清冽漂亮的狐狸眼,也不再有神采。


    一段青澀懵懂的暗戀,尚未來得及說清道明,便無疾而終。


    兩個月後,林長風出國留學。


    沈槐安也沒再理會那段往事,努力升學,學習唱跳。


    又過了幾年,參加綜藝選秀節目,以愛豆的身份出道,開始了自己的事業。


    除了哥哥沈千山,沒人知道沈槐安這些年的心裏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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